杏山驿的烽烟尚未在记忆里完全散去,锦州城外的田埂边,又添了几座新坟。出征的王字营带回了十七颗后金斥候的首级,若干缴获的兵器马匹,以及十二条永远留在那片丘陵地的弟兄的性命。胜利的喜悦被失去同袍的沉痛冲淡,但一股经过血火淬炼的、更加凝实的气息,开始在这支新扩编的队伍中弥漫开来。
王二没有给士兵们太多伤感的时间。阵亡者的抚恤加倍发放,家眷妥善安置,他们的名字被郑重地刻在新建的英烈祠木牌上,供后人瞻仰。而活着的人,则被投入了更加严苛、更具针对性的训练之中。
实战暴露出的问题,远比校场演练来得尖锐和残酷。
校场点兵台上,几支在杏山驿之战中受损的火铳被一字排开。有的铳管因为连续射击而过热变形,有的则是准星在激烈的磕碰中松动歪斜,更有两支直接在射击时炸了膛,不仅伤了射手,更险些殃及池鱼。
李铁山,那个被王二从辽阳城中淘来的黑壮铁匠,如今已是匠作营的副管事,正皱着眉头检查着这些“伤兵”。他粗糙的手指抚过铳管上细微的裂纹,又掂量了一下那简陋的、只是用铆钉勉强固定的准星,瓮声瓮气地对王二说:“大人,咱们这鸟铳,对付近距离的散兵游勇还成,真要碰上结阵的重甲步兵或者高速冲来的骑兵,够呛。射程近,精度差,打多了还容易出毛病,尤其是这准星,稍微碰一下就歪,战场上哪有功夫慢慢校?”
王二拿起一支炸膛的火铳,断裂处参差不齐,显是铁质不均。“铁山,你说到点子上了。咱们的火器,是优势,也是短板。光靠现有的家伙,想跟后金的主力硬碰硬,还欠火候。”
他脑海中浮现出近代步枪的影子,但那对于现在的工艺水平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他必须找到在现有条件下,能够最大程度提升火器威力和可靠性的办法。
“走,去你的铁匠铺看看。”王二放下残铳,对李铁山说道。
如今的匠作营,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有几个炉子、十几个老汉的草台班子。在孙承宗的支持和王二的重视下,匠作营占据了城内一片不小的区域,数十座炉灶日夜不息,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拉风箱的呼哧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煤烟、铁腥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王二直接来到了专门负责火器改良的区域。这里相对安静一些,几个老师傅带着徒弟,正在仔细地打磨铳管,或者尝试着用不同的方法固定准星。
“大人,您看,”李铁山拿起一根新锻打出来的铳管坯子,“咱们现在用的熟铁,质地还是太软,打多了容易胀膛,杂质多了就容易炸。俺试过用更好的钢做关键部位,但成本太高,打造也慢,不划算。”
王二接过铳管坯子,入手沉甸甸的,他不懂具体锻造工艺,但他知道问题的核心。“能不能在锻造时,想办法让铁质更均匀?或者,在铳管外层加一道箍,增加强度,防止炸膛伤到自己人?”
“加箍?”李铁山眼睛一亮,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这个法子……好像有点意思。就是费工费料。”
“先不管成本,弄几支样品出来试试。”王二拍板,“还有准星,现在这种铆钉固定的太不牢靠。能不能想办法和照门(缺口式瞄具)一起,做成一个整体的部件,直接铸在铳管上?或者用更结实的卡榫结构?”
李铁山蹲在地上,用炭块在石板上画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整体铸造……对料子和模具要求高……卡榫……嗯,或许可以这样……”
王二看着他那专注的样子,知道这家伙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遇到技术难题,就能不吃不喝地琢磨。他也不打扰,转而去看望那些在杏山驿受伤的火铳手。
伤兵营里弥漫着草药和血腥气。几个被炸膛灼伤或被流矢所伤的士兵正躺在通铺上呻吟。营中医官和几个帮忙的妇人正在给他们换药。王二走过去,看了看伤势,主要是皮肉灼伤和少量铁屑嵌入,不算致命,但恢复起来也需要时日。
“怎么样?能挺住吗?”王二问道。
一个年轻火铳手见到王二,挣扎着想坐起来,被王二按住了。“守备大人……俺……俺没事!就是……就是可惜了那支铳……”他脸上带着懊恼,显然对炸膛一事心有余悸,也更心疼武器。
“铳坏了可以再造,人没事就好。”王二安慰道,随即语气转为严肃,“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装药,定要严格按照规程,宁可慢一分,不能抢一秒。检查铳管、清理枪膛,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
“俺记住了!”年轻士兵重重答道。
离开伤兵营,王二又回到了匠作营。李铁山还蹲在那里,石板上已经画满了各种潦草的图形。
“大人,”见王二回来,李铁山兴奋地站起来,“俺有点想法了!您看,这铳管,俺打算尝试用双层复合的法子,内层用韧性好点的熟铁,外层包一层硬钢,卷起来反复锻打,虽然费事,但应该更结实,不容易炸。就算内膛磨损,也不至于立刻报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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