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郡主的车驾,便在这暮色深浓、人心初定的时刻,以一种恰到好处又难掩华贵气度的方式,停驻在了这处弥漫着药味与病气的简陋草棚前。那一声“端阳郡主特许行医”,如同九天凤鸣,清越而威严,瞬间涤荡了场中残留的紧张与不安。
侍女掷出的玉牌,质地温润,在渐暗的天光下流转着莹莹光泽,上面精雕细刻的凤纹与“端阳”二字,象征着大楚皇室无上的权威。那玉牌落地的轻响,听在刚刚从鬼门关前爬回来的税吏头目耳中,却比惊雷更甚。他几乎是本能地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咚咚”声响,口中连呼:“郡主千岁!小人该死!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郡主驾前,罪该万死!”
他身后的那些税吏衙役,更是魂飞魄散,齐刷刷跪倒一片,个个面如死灰,身体抖如筛糠。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处看似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草棚,怎会先后引来石猛将军那样的煞神,以及端阳郡主这般云端上的人物?此刻,他们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华车的帘幕被一只纤纤玉手微微掀开一道缝隙。缝隙后,是一双清澈明亮、却又带着几分审视与好奇的妙目。这目光先是扫过跪地请罪的税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即,便落在了草棚前卓然而立的几人身上——重点是墨漓,以及她身旁,刚刚收起了那柄奇古匕首的刑天。
那目光在刑天身上,尤其是他收匕入鞘的动作上,略作停留。刑天匕首那独特的造型和幽冷寒光,似乎引起了这位郡主不小的兴趣。但也只是刹那,那目光便移开,最终定格在墨漓身上。
车帘放下,并未见郡主真容。但侍女已然上前,声音平和却不容置疑:“郡主有令,墨漓先生悬壶济世,功德无量,特许在此行医,一应手续,自有郡主府代为办理。尔等胥吏,还不速速退去,莫要惊扰病患,碍了先生救治。”
“是是是!小人等即刻便滚!谢郡主不杀之恩!”税吏头目如蒙大赦,连磕了几个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带着手下仓皇退走,比之前石猛呵斥时逃得更快、更狼狈,转眼间便消失在长街尽头,仿佛生怕慢了一步,便会大祸临头。
一场风波,就此被轻描淡写地化解。
民众们这才从接连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意识到是来了更大的贵人,为仙姑撑腰,纷纷朝着华车方向跪拜,感激涕零之声不绝于耳。端阳郡主在郢都民间风评素来不错,以仁善聪慧着称,此刻现身解围,更坐实了其贤名。
墨漓上前几步,对着车驾方向,行了一个标准的道家稽首礼,声音清越:“贫道墨漓,谢过端阳郡主援手之恩。”
车帘再次掀开,此次幅度稍大些,但仍未完全显露车内情形。只听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出,音色清脆,如珠落玉盘,语气却带着几分与身份相符的矜持与温和:“先生不必多礼。本宫听闻先生在此救治疫民,医术精湛,活人无数,心中感佩。恰巧路过,见胥吏无状,故而出言制止。先生乃方外高人,不必拘泥世俗虚礼,还请继续救治病患为重。”
这番话,说得极为得体,既表明了立场,又给予了墨漓充分的尊重,还点明了自己是“恰巧路过”,而非专程前来,保全了皇室郡主的体面。
墨漓再次称谢,也不多言,立刻转身,指挥学徒和帮忙的民众清理方才的狼藉,重新安置病患,煎煮汤药。救治工作,片刻也耽误不得。
那华车却并未立即离去。车帘放下,车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跪拜的民众在侍女的示意下,也陆续起身,但目光仍不由自主地敬畏地望向那辆象征着权力与庇护的华车。
刑天默然退到草棚阴影处,怀抱双臂,冷眼旁观。他心中念头飞转:端阳郡主?皇室贵胄,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城西南的贫病交织之地?真是恰巧路过?郢都虽不算巨城,但郡主车驾行经路线,必是经过规划的,怎会如此“恰巧”拐入这相对偏僻的街巷?而且,她方才那一眼,分明对刑天匕首有所留意……这位郡主,恐怕不简单。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幽冥玉佩。玉佩此刻异常安静,之前对东南方向的微弱感应似乎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某种更高层次气息笼罩的滞涩感。是因为这辆华车?还是因为车中的那位郡主?
就在这时,华车一侧的小窗被轻轻推开,方才那名掷出玉牌的侍女探出头来,目光精准地找到了阴影中的刑天,微微颔首,低声道:“这位壮士,郡主有一言,欲问壮士。”
刑天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迈步走出阴影,来到车窗外数步之外站定,不卑不亢地道:“郡主有何垂询?”
侍女的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刑天能听清:“郡主问,壮士方才所持之匕,造型古朴,寒气迫人,可是传说中的……刑天古刃?”
刑天心中一震。这端阳郡主,不仅认得此匕,竟能直接道出其古名“刑天古刃”,而非流于表面的“刑天匕首”之称!这见识,绝非寻常深宫女子所能拥有。他面色不变,沉声应道:“郡主好眼力。正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