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二年的仲春,燕云之地的寒风虽已收敛了凛冽的爪牙,不再像隆冬时那般割人肌肤,却仍带着几分料峭寒意。
旷野上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裸露的褐色土地与斑驳残雪交织,如同一张巨大的补丁,透着一股顽强却脆弱的生机。
一个月的光景,在紧张有序的整军备武中倏忽而过。
依托杜仲留下的万余禁军精锐为骨架,这些老兵多是从淮南、闽地一路拼杀过来的,身上带着数不清的伤疤,眼神锐利如鹰,填充以满怀家仇国恨、踊跃投军的燕云子弟,一支新的边军正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快速成型。
幽州城外的主力大营,终日杀声震天。晨曦微露时,士兵们便已列队完毕,青色的号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来自汴梁的教官们操着略带南音的官话,将吴军严酷却高效的训练之法倾囊相授。
队列训练是基础,“左右看齐!”“向前三步走!” 的口令反复响起,新兵们穿着崭新的玄色皮甲,踩着冻土,步伐从最初的杂乱逐渐变得整齐,汗水浸湿了内衬的粗布衣衫,却没人敢偷懒,身后督训的老兵手持木棍,谁若出错,便会毫不留情地抽打在甲胄上,发出 “砰砰” 的声响,既是惩罚,也是警醒。
格斗训练更为惨烈。
校场上,两两一组的士兵手持木质刀枪对练,喊杀声此起彼伏。
来自蓟州的新兵王小六,年方十八,父亲去年死于契丹游骑的刀下,母亲带着他逃到幽州城,听闻官府募兵杀契丹,便揣着一把砍柴刀就来了。
此刻他正与一个来自汴梁的老兵对练,老兵手持木枪,动作娴熟,三两下便将王小六的木刀挑飞,枪尖抵住他的咽喉:“小子,眼神要狠!出刀要快!面对契丹人,你慢一步,就是死!” 王小六红着眼,捡起木刀,再次冲了上去,手臂被木枪砸得生疼,却咬牙不吭声,他要报仇,要让那些契丹人血债血偿。
弓弩训练是重点。
吴军的神臂弩威力巨大,射程可达三百步,能穿透普通皮甲,是对付契丹骑兵的利器。
教官李老栓是个退伍的淮南老兵,左手缺了两根手指,据说是当年在光州城下被淮南军的弩箭所伤。他耐心地教新兵们如何上弦、瞄准、射击:“左手托弩,右手拉弦,对准敌骑的马腿!记住,先射马,再杀人!马倒了,契丹人就是待宰的羔羊!” 新兵们轮流上前,有的因力气不足,拉弦时脸憋得通红,甚至需要用脚蹬着弩身才能拉满;有的瞄准不准,箭矢射飞,惹来教官的呵斥。但没人抱怨,只是反复练习,直到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
更让新兵们惊叹的是那些零星配发的震天雷。
黑色的生铁外壳,上面铸着花纹,引线露在外面,看起来不起眼,却能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一次演示中,教官点燃一枚震天雷,扔到五十步外的空地上,“轰隆” 一声巨响,烟尘冲天而起,地面被炸出一个三尺深的坑,碎石飞溅。
王小六和其他新兵吓得连连后退,眼中却满是兴奋,有了这等 “神器”,何惧契丹人的骑射?
各州城防也得到了重点加强。
幽州西城的缺口被彻底修复,工匠们用糯米灰浆混合砖石,将城墙砌得严丝合缝,高度比原先还增加了三尺。
敌楼箭塔重新立起,每座敌楼上都架设了床弩,弩箭长达三尺,箭镞是精铁打造的三棱形,能穿透厚重的铠甲。
壕沟被加深到两丈,拓宽到三丈,沟底布满了尖木和铁蒺藜,上面覆盖着茅草和浮土,不知情者一旦踏入,便会被刺穿脚掌。
来自南方的工匠们耐心指导当地民夫。
苏州来的木匠张师傅,擅长制作守城器械,他带着十几个民夫,将粗大的圆木砍削成夜叉擂,圆木上钉满三寸长的铁钉,两端系上绳索,悬挂在城墙上方,一旦有敌军攀爬,便放下夜叉擂,能将人砸得骨断筋折。
民生方面,在监使陆贽的竭力经营下,亦有了起色。免除三年赋税的皇恩浩荡,如同甘霖滋润着久旱的土地。
陆贽是个务实的官员,深知 “民心安则天下安”,他亲自坐镇幽州城外的粮仓,监督粮种发放。
清晨,粮仓外便排起了长队,农夫们背着布袋,脸上带着期盼。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丈颤巍巍地走上前,陆贽亲手将一袋粟米递给他:“老丈,这是三斗粮种,好好种,秋天定有好收成。” 老丈接过粮种,重重地磕了个头:“多谢大人!多谢陛下!”
为了解决耕牛不足的问题,陆贽还推行了 “耕牛借贷” 之法,官府将从南方运来的耕牛,按户借给农户,秋收后农户只需缴纳五斗粟米作为 “租金”,便可继续使用。
此法一出,农户们积极性大增,纷纷前来借贷,田野里很快便响起了耕牛的哞叫和犁铧翻土的声音。
从登、莱等州由徐忠水师舰队护送而来的漕船,更是给燕云带来了生机。
巨大的楼船停靠在幽州附近的港口,士兵们和民夫们忙着卸货:一捆捆的蜀锦布匹,能为士兵们制作冬衣;一箱箱的海盐,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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