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黑木崖下。
原本苍翠空旷的山谷,此刻已被一片黑压压、令人窒息的人海填满。各色旌旗在弥漫着血腥与硝烟味的风中猎猎作响,刀枪剑戟的寒光汇聚成一片冰冷的钢铁丛林,肃杀之气凝结如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五岳剑派残存精锐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少林武当的僧道面色凝重,宝相庄严;朝廷锦衣卫与东厂缇骑眼神锐利如鹰隼,散发着铁血气息;神机营的火铳手沉默地装填着火药铅子,冰冷的金属光泽透着死亡的味道;更有无数闻讯赶来的江湖散人,脸上混杂着恐惧、贪婪与一丝除魔卫道的热血,汇成了这支史无前例的正魔联军。空气黏稠浑浊,汗味、铁锈味、皮革味混杂着从黑木崖顶飘荡下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与阴冷魔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不祥气息。
山谷中央,丈许高的木台如同孤岛。东厂督公吕芳一身崭新的猩红蟒袍,头戴嵌玉乌纱,手持拂尘,立于高台之上,俯瞰着下方芸芸众生。他面色肃穆得如同庙里的泥塑金刚,声音尖细却灌注了浑厚内力,清晰地穿透嘈杂,传入每个人耳中:
“……魔头东方不败,倒行逆施,泯灭人性,魔染苍生!其罪罄竹难书!其恶天怒人怨!今奉天子明诏,聚天下义兵,共讨此獠!此战,非为江湖私怨,乃为天下苍生!为社稷安宁!凡我大明子民,无论僧俗道俗,无论江湖庙堂,皆当戮力同心,诛此魔头!荡平魔窟!凡阵前杀敌者,朝廷不吝封赏!斩魔兵一首级者,赏银百两!擒杀魔头者……”他刻意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极具诱惑的煽动,“封万户侯!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荫及子孙!”
吕芳描绘的封赏如同金雨,然而台下反应却泾渭分明。
少林、武当、华山等名门正派弟子,虽神色坚毅,战意蒸腾,但对那“万户侯”、“丹书铁券”大多眼观鼻鼻观心,无动于衷,眉宇间只有除魔的沉重与决绝。江湖散人们则骚动起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如同蚊蝇嗡鸣:
“万户侯?啧啧,画得一手好饼,香得很呐……”
“丹书铁券?那玩意儿能当饭吃?能挡得住魔头一爪子?”
“朝廷的银子是烫手的!别到时候魔头没摸着边儿,先被推上去填了窟窿眼儿!”
“嘘!噤声!东厂番子的耳目灵着呢!”
“怕个鸟!老子是来杀魔头的,又不是来给朝廷当狗腿子的!”
吕芳立于高台,浑浊的老眼将下方那些江湖草莽的贪婪、不屑与窃窃私语尽收眼底。一丝阴冷的厉色在他眼底深处如毒蛇般滑过,但脸上那副忧国忧民、大义凛然的面具却纹丝不动,声音反而更加慷慨激昂,如同擂响的战鼓:
“……魔头虽凶焰滔天,然邪终不压正!我朝廷神机营,火器之利,摧山裂石!更有诸位武林豪杰,身怀绝技,一身浩然正气,可涤荡妖氛!此战……”
“呵……”
一声清冷、慵懒、却又带着无上威严与淡淡嘲弄的轻笑,如同冰泉滴落玉盘,突兀地、清晰地、压过一切喧嚣,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直抵灵魂的魔性力量,瞬间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山谷中数万人的嘈杂如同被无形之手掐断,一片死寂!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每个人的后颈!
吕芳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捏住脖子的公鸡,脸色瞬间由肃穆转为铁青,再由铁青涨成猪肝色!
众人骇然抬头,望向那如刀劈斧凿般的黑木崖壁!
只见一道刺目的红影,如同燃烧的火焰,又似滴落的血珠,正从崖顶缓缓飘落!白发如银色的瀑布,在罡风中肆意狂舞,血瞳似两颗冰冷的血色寒星,漠然地俯瞰着下方蝼蚁般的众生。魔主东方不败,降临!
在她身后,如同黑色的熔岩漫过山崖,无数双目赤红如血、皮肤黝黑如铁、筋肉虬结贲张、散发着浓重血腥与纯粹毁灭气息的魔化教众,如同地狱之门洞开后涌出的恶鬼狂潮,沉默而迅猛地沿着陡峭山壁攀爬而下!他们无视地形,动作迅捷如鬼魅,眼中只有对鲜血和毁灭的原始渴望,汇聚成一股足以淹没一切的、令人窒息的黑色死亡洪流!
“踏平江湖?问鼎天下?”东方白血红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骨髓的弧度,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高台上脸色扭曲的吕芳,“就凭你们这群……土鸡瓦狗?还有你这条……只会摇唇鼓舌、搬弄是非的……老阉狗?”
清冷悦耳的声音,此刻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吕芳的心窝!尤其是那声如同刮骨钢刀的“老阉狗”,让这位权倾朝野、生杀予夺的东厂督公,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一股混杂着暴怒、屈辱和滔天杀意的邪火直冲顶门,几乎要破体而出!
“妖女!安敢辱我!”吕芳尖声厉啸,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彻底扭曲变调,如同夜枭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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