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们是……?”陈平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缩,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涌遍全身,后背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了,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我们是市经侦支队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语气平板地宣告,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清晰而冷酷:
“现依法对你涉嫌玩忽职守、造成国有资产重大流失的问题,展开立案调查。请你立即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接受讯问。”
他的话语简洁,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话音刚落,甚至没有给陈平任何反应和思考的时间,他身后两名身形健硕、如同铁塔般的年轻男子立刻上前一步,一左一右,以一种极其专业且不容反抗的姿态,精准地架住了陈平的双臂,如同铁钳般牢牢控制住他的行动,将他与周围的人群隔开。
“你们干什么?!无法无天了吗?!”
魏文迪大惊失色,苍老的身体因极度的愤怒和震惊而剧烈颤抖起来,他拄着手杖猛地踏前一步,干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须发戟张,用尽全身力气怒声喝道,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陈厂长是我们南江厂的大功臣!是他豁出命去修复了013车床!是他解决了拖欠大家几个月的血汗钱!
是他带着我们没日没夜地跑市场、拉订单,把厂子从悬崖边上硬生生拉回来,保住了南江厂几千口人的饭碗!你们凭什么抓他?有什么真凭实据?拿出证据来!”
黄兴洪和周围的工人们此刻也从巨大的震惊中猛地回过神来。一股难以遏制的、被点燃的怒火瞬间在人群中爆发开来。
“就是!凭什么抓陈厂长?!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抓错人了?!”
“放开陈厂长!快放开他!”
工人们群情激愤,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呼喊着,愤怒地质问着,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自发地围拢上来,用身体堵住了去路,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个便衣,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火药味,冲突一触即发。
面对工人们汹涌的愤怒和连珠炮般的质问,那几名便衣男子依旧面不改色,仿佛冰冷的磐石,不为所动。
其中一人上前半步,眼神冰冷地扫过眼前一张张激动而愤怒的面孔,用一种刻意压低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语气冷冷说道:
“我们只是在依法执行公务。有任何疑问,你们可以依照法律程序向相关部门反映、申诉。现在,请你们立刻让开!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否则,”他的语气虽然竭力保持着一种程序化的平静,但眼神中透出的那种冰冷的警告和威慑意味,却像实质的寒流,瞬间穿透了愤怒的空气,让围堵在前排、情绪最激动的几个工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阻挡,脚步迟疑地停了下来,“后果自负!”
被牢牢架住的陈平,此刻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徒劳地争辩。他只是平静地、近乎顺从地任由对方控制着自己,目光缓缓地、深深地扫过车间里每一张熟悉的、此刻写满情绪的面孔——魏文迪眼中那深切的焦急、痛心与难以置信,黄兴洪紧握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的拳头,以及周围工人们脸上交织的不解、同情、熊熊燃烧的愤怒,还有那难以掩饰的、深沉的担忧……
最后,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那台静静矗立在车间中央、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013号车床上。
这台凝聚了无数人心血、汗水和最后希望的机器,此刻像一个沉默的巨人,冰冷地见证着这一切。它承载了太多的挣扎、血汗、梦想和沉重的记忆,是南江厂命运的象征。
陈平的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凝滞的、深不见底的担忧,以及浓得化不开的不舍,如同告别自己亲手抚育的孩子。
他知道,那个时刻,那个他必须独自去承受巨大代价、为南江厂挡下风暴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避无可避。
“魏总工,黄师傅,各位师傅,”陈平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车间里压抑得令人窒息的空气,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请大家相信我,也要相信法律。我不会有事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陡然变得无比郑重:
“记住,‘凤凰计划’,绝对不能停!南江厂,不能倒!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说完,他不再多言,紧紧闭上了嘴唇,仿佛将所有的话语和情绪都封存起来。他任由身旁的便衣男子拿出那副闪着冰冷寒光的手铐:
“咔嚓”一声轻响,在死寂的车间里如同惊雷炸开,冰冷坚硬的金属环扣,牢牢锁住了他的手腕,也锁住了车间里所有人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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