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的午后,阳光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过滤成一片柔和的、金色的薄雾,懒洋洋地洒在妇产科医院VIP病房的米白色墙壁上,温暖得几乎能闻到味道。
空气中,消毒水的清冷气息,被一种更温暖、更甜美的味道所中和——那是新生儿身上独有的、带着奶香的干净气息。
这是一种能让人卸下所有心防,融化所有坚冰的味道。
顾小芬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小小的生命。
她的孩子,晨晨。
她低头凝视着他,整个世界仿佛都缩小了,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近乎神圣的宁静。
孩子的脸蛋皱巴巴的,像一颗刚剥壳的、熟透了的栗子,皮肤粉嫩透明,细密的绒毛在光线下泛着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他睡得很沉,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像一朵在风中轻轻摇曳的花。顾小芬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拨开他攥紧的小手。
在那粉嫩的掌心中央,一枚暗红色的、形如火炬的胎记,正安静地烙印在那里,仿佛一个沉睡的古老符文。
看到这枚胎记,顾小芬的心头涌起一阵奇异的暖流。
她记得陈平曾和她提过,安安的手上也有这样一个标记,苏晴的女儿萍萍也是。陈平说,这是孩子们之间一种特殊的缘分,是命运的火炬,将在黑暗中为他们指引方向。
她当时只当是玩笑,如今亲眼所见,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晨晨,我的小晨晨……”她轻声呢喃着,声音里充满了母性的光辉与温柔,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她的目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望向远方。
这家医院坐落在南江市东郊的龙角半岛上,一个狭长而崎岖的、像一根深入大海的食指的地方。
她知道,就在这根“食指”的尖端,那座临海的、高耸的峭壁之上,就是陈平他们作为“利剑”演练临时指挥部的地方。
峭壁之下,便是深不见底的、蔚蓝的大海。
一条新建的跨海公路将半岛与市区相连,让这里既私密,又能在紧急情况下迅速抵达。陈平选择这里,正是看中了它的便利与隐蔽。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阳光流动的声音。
只有婴儿轻微的呼吸声,和墙角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平稳的“滴滴”声,交织成一首安宁的催眠曲。
同病房的另一位产妇,今天上午刚做完手术,此刻正被麻醉剂包裹在沉沉的梦乡里,她的丈夫则在一旁的陪护床上打着轻微的鼾。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那么岁月静好。
仿佛这世间所有的风雨,都被这一方小小的病房,温柔地隔绝在了外面。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薄如蝉翼,一触即碎。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光线变得昏黄而粘稠。同病房的那位产妇,似乎从深沉的麻醉中挣扎着苏醒,她开始不安地辗转,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般的呢喃。
起初,那声音轻得像蚊蚋,断断续续。
“……别去……”
顾小芬没有在意,只当是术后的正常反应。她继续轻拍着怀里的晨晨,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他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呓语声变得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穿透梦境的绝望哀求。顾小芬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蹙起眉头,看向那位在噩梦中挣扎的女士。
就在这时,一个词,如同淬了毒的钢针,毫无征兆地刺破了病房里所有的安宁。
“……爆炸……”
爆炸。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和毁灭的气息,瞬间抽走了顾小芬周围所有的声音。世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这个词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回响、放大、轰鸣。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成冰。
她缓缓地、一寸寸地转过头,动作僵硬得像个生锈的机器人。怀里的晨晨似乎感受到了母亲情绪的剧烈波动,小嘴一瘪,发出了不安的哼唧声。顾小芬下意识地轻拍着他的后背,但她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地锁在了那位女士的脸上。
“……半岛……指挥所……快跑……来不及了……”
破碎的、毫无逻辑的词语,像一颗颗散落的珍珠,从那位女士的口中不断滚落。但对顾小芬而言,这些词语,却像一道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脑海中的迷雾。
指挥所……爆炸……
陈平的演练,天工集团的演练……难道,不是“模拟”?
一个身影,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位女士的丈夫,赵文斌。天工集团派驻日本的高级工程师,看起来斯文又内向。他获准从国外回来陪妻子生产,这本是天工的福利。但他每次与顾小芬相遇,目光总是躲躲闪闪,刻意逃避,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
从倭国回来……“清道士”……
一个可怕的、完整的逻辑链,在顾小芬的脑海中瞬间形成,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冰冷而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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