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的天空,像一块被脏抹布反复擦拭过的玻璃,透着压抑的灰。
项目暂停的三周,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每分每秒都裹挟着焦灼,缓慢地流淌。但在陈平的家庭实验室里,却飘浮着一股清冽的茶香,像是在这片粘稠中开辟出的一小块宁静绿洲。
角落那台被秦品改装过的咖啡机,正咕噜咕噜地煮着一壶陈平家乡的云雾茶,氤氲的热气带着山野的气息,固执地对抗着服务器机柜散发出的、冰冷的臭氧味。
这股熟悉的香气,是团队在无尽枯燥的数据和代码风暴中,唯一的“定心剂”。
陈平站在巨大的落地白板前,像一位即将出征的将军,审视着自己的沙盘。
他拿起一支红色的马克笔,笔尖在白板上划出刺耳的“嘶啦”声,在左侧画下一个决绝的叉,标注着“风险点:中心化结构易被锁定”。然后,他换上蓝色的笔,在右侧写下“突破方向:分布式模块化”,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严格遵循着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顺序。
这是他的习惯,一种近乎偏执的理性,是他在混乱中建立秩序的方式。
他转身,看向那块静静躺在防静电台上的“烛龙”原型机。
它像一头沉睡的金属巨兽,周身散发着失败的寒气。
台子的一角,用磁吸贴着一张略显稚嫩的涂鸦,是女儿画的“能量小太阳”,金黄的蜡笔线条在冰冷的金属机体旁,显得格外温暖而倔强。
他意识到,任何封闭的精英团队,无论多么强大,都如同一个坚固的堡垒,总有被攻破的一天。而真正的力量,应该像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散,落地生根,无处不在。
但他同样清楚,单纯的“开源”无异于将武器送给全世界的豺狼。在做出那个疯狂的决定之前,他进行了一系列周密的布局。
他秘密联系了国际最大的开源软件基金会,与其签订了一份史无前例的“反垄断与共享协议”,并联合全球20所顶尖高校成立了“技术伦理与安全监督委员会”。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Nexus社区,匿名发布了“火种计划”的构想。
帖子发出的瞬间,石沉大海。他的另一块屏幕上,刚刚结束了一场与监督委员会核心成员的视频会议,不同肤色的面孔在激烈的争论中不断放大、缩小,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探讨着如何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专利流氓和跨国公司的法律围剿。
而在地球的另一端,东京的“田中精密制造”总部大厦,顶层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巨大的会议桌,是用百年前田中家族初代创业时的机床零件改造而成,冰冷的金属表面在灯光下泛着幽深的光泽,上面用篆体刻着历代社长的名字,每一笔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家族的厚重与荣耀。
落地窗外,阴雨如织,雨点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而持续的声响。
远处的东京塔在雨幕中模糊成一道失焦的冷光,像一根插在城市心脏上的冰冷针头,与会议室里压抑的争吵形成了“外部繁华与内部割裂”的鲜明对比,无声地暗示着田中精密“表面辉煌”下的“内部危机”。
以元老渡边为首的几个老股东,像一群被激怒的老狮,对真由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社长!您把大量的资金投入到那些虚无缥缈的‘新能源’项目上,股价在下跌,股东们在抱怨!”渡边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颤音。
就在真由美准备反驳时,她的私人加密通讯器亮了一下,是父亲田中宏发来的每周“行业风险预警”。她习惯性地扫了一眼,上面是关于东南亚半导体供应链可能波动的分析。她以为这只是例行的信息同步,随手将其归档。
紧接着,她又收到了父亲田中宏的加密邮件。邮件中,措辞严厉地批评了她的冒进,要求她在临时股东大会上做出令人信服的辩护。邮件末尾,附上了一份名为《蜂巢战略》的PDF文件。
真由美瞬间明白,父亲给她的不是答案,而是一个“考题”。
夜深了,东京的雨更大了。真由美将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只有窗外的雨声陪伴着她。
她打开那份《蜂巢战略》,PDF的扉页上,并非空白,而是用娟秀的毛笔字写下的批注,落款是她的曾祖父——田中家族的初代社长。
那是一段关于“工匠精神与时代变革”的思考,而在那段批注的下方,真由美看到了父亲用钢笔留下的、更为现代的解读。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自己的钢笔,在父亲的解读旁边,写下了自己关于“分布式网络”与“传统制造业融合”的新思考。
三代人的智慧,在这一页纸上,跨越时空,完成了叠加与传承。
她启动了父亲教给她的、那个她早已习惯使用的秘密情报渠道——一个基于量子加密的独立网络。她输入了渡边的名字。
屏幕上,无数条绿色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飞速闪现、交织、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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