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廊道被厚重的暗红色绒毯覆盖,脚步落在上面只剩下沉闷的噗噗声。
蓬莱岛的核心控制区,如今俨然成了一座怪诞的殿堂。
刺目的工程灯被调暗,换上了仿古宫灯造型的柔和光源,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晕。
原本不断闪烁、显示着海量数据流的巨大屏幕突然被彻底关闭,整个空间瞬间陷入一片沉寂。取而代之的是通过先进的全息投影技术呈现出的巨幅浮世绘画面——葛饰北斋的经典之作《神奈川冲浪里》与歌川广重的传世名画《东海道五十三次》交替变幻着出现在眼前。
那幅《神奈川冲浪里》中汹涌澎湃的巨浪仿佛随时要将观者吞噬,而《东海道五十三次》中宁静祥和的驿路则显得平和而安详。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在这深海之下的密闭空间中交替出现,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和令人难以言喻的不安感。那翻滚的浪涛与静谧的驿路,与周围冰冷、压抑的深海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难以名状的错位与矛盾,令人心生悸动。
空气循环系统依旧低声嗡鸣,却压不住那股新出现的、甜腻中带着陈腐的檀香气味,那是从“王座”后方一座紫铜香炉里袅袅升起的。
田中健就坐在那“王座”上。那并非真正的龙椅,而是用高强度复合材料匆忙仿制而成,雕龙画凤的纹路略显生硬,漆色也过于鲜艳,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塑料般的光泽。他穿着一身昂贵的丝质睡袍,外面却极不协调地罩着一件不知从哪个角落翻找出来的、绣着简易蟠龙纹样的紫色戏服,宽大的袖口几乎拖到地上。
他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异样的光芒,浑浊与狂热交织,仿佛两簇在风中摇曳、即将熄灭却又拼命燃烧的鬼火。
中岛惠子静立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简易和服,默不作声。
她被赋予了“公主”的称号,这个称呼每次被田中健用那沙哑而故作威严的声音叫出时,她的指尖都会微微蜷缩一下,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冰雪般的平静。
以下原健太为首的几名“须弥会”核心成员,穿着笔挺的制服,垂手肃立在台下,被称为“大臣”。
他们的表情各异,有的眼神闪烁,透着不安与困惑;有的则面无表情,如同戴上了精致的面具;只有上原健太,他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常,只是偶尔瞥向王座上的身影时,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于评估精密仪器故障般的审慎。
那几位花费重金从世界各地请来的医学专家,则成了“御医”,站在更外围些,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专业性的观察与难以掩饰的荒谬感。
黑崎站在队列的最末尾,感觉自己像一颗被强行按进柔软天鹅绒里的铁钉,浑身不自在。他双臂抱在胸前,这个防卫性的姿势泄露了他内心的抗拒。他的目光扫过那可笑的“王座”,那矫饰的布置,最后定格在田中健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上。胃里一阵翻滚,不是恶心,而是一种混合着愤怒、悲痛和极度失望的灼烧感。
这哪里还是那个运筹帷幄、冷酷精明,哪怕走向毁灭也带着枭雄气概的田中健?这分明是一个被某种力量摧毁了神智、在废墟上搭建起滑稽戏台的可怜虫!
他强忍着掉头就走的冲动,不仅仅是因为中岛惠子偶尔投来的、带着哀恳与疲惫的眼神,更因为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或许还能看到一丝昔日好友影子的渺茫希望。
“众卿……平身。”田中健开口了,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带着病后的虚弱,却努力模仿着某种想象中的帝王腔调,听起来格外刺耳。
他挥了挥手,宽大的戏服袖子带起一阵微弱的风。“今日召见诸位,是感念……上天眷顾,祖宗庇佑,使朕得以苏醒,重见尔等忠良。”
他的话语开始还勉强连贯,但很快便滑向不可预测的深渊。
他不再谈论任何具体的科技计划、市场布局或敌对势力,而是用一种混杂着神秘主义、末世论和碎片化哲学概念的语言,描述着一个模糊却宏大的愿景:一个没有国家界限、没有个体纷争、所有意识在他这位“先知”或“圣王”光辉指引下和谐统一的“新世界秩序”。
他提到“意识的海洋”、“终极的和谐”,甚至偶尔蹦出几个生僻的量子物理术语,与其宗教般的狂热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谲氛围。
台下的人们努力倾听,却大多一脸茫然,只能从那些华丽的辞藻和激昂的语调中,感受到一种不容置疑的、非理性的权威。
忽然,田中健那飘忽不定的目光越过众人,像探照灯一样锁定了黑崎。他脸上那种试图表现宽厚,却因为肌肉失控而显得扭曲的笑容再次浮现,干裂的嘴唇开合:“黑崎……爱卿,上前来,到朕的眼前来。”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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