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厢的“聚宝当”挂着盏褪色的灯笼,灯笼穗子被风扯得歪歪扭扭,像垂死者的头发。杜月笙站在当铺对面的馄饨摊前,看着伙计把件狐皮大衣扔出来,砸在个老妇人脚边——那是她陪嫁的物件,本想当二十块大洋给孙子治病,掌柜的却只给五块,还骂她“想钱想疯了”。
“这刘掌柜是上个月接手的当铺,”阿笙吸溜着馄饨,汤勺在碗里搅出圈涟漪,“原主陈掌柜被他逼得跳了黄浦江,据说死前还攥着本当票,上面记着刘掌柜用假金条换真古董的勾当。”
当铺的柜台高得吓人,刘掌柜坐在里面,戴着副金丝眼镜,手指上的玉扳指在油灯下泛着油光。他正把玩着个翡翠手镯,那是昨天从个寡妇手里骗来的,只给了三块大洋,转头就标价三百块卖给了洋行买办。
“刘掌柜的后台是警备司令部的王副官,”阿笙往嘴里塞了个馄饨,烫得直呼气,“上周有个军阀太太来赎当,发现当物被掉了包,找他理论,结果被王副官的人架了出去,还被安了个‘扰乱治安’的罪名,关了三天。”
杜月笙的目光落在当铺墙角的保险柜上,那里锁着的,除了金银珠宝,还有些特殊的“当物”——是穷苦人家用来抵押的地契、房本,甚至有个教书先生把祖传的砚台当了,只为换钱给学生买课本。
“刘掌柜最狠的是‘利滚利’,”馄饨摊老板插了句嘴,手里的铜勺在锅里敲得叮当响,“上个月张木匠当的刨子,本利才五块,他硬是算成二十块,张木匠还不上,被他让人打断了腿。”
正说着,当铺里传来争吵声。个穿学生装的姑娘正拍着柜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娘的金戒指明明是足金的,你凭什么说是镀金的?我要赎回来!”
刘掌柜推了推金丝眼镜,冷笑一声:“当票上写得清清楚楚,‘镀金戒指一枚,当价三块’,想赎可以,加利息五块,少一分都不行。”他把戒指往柜台上一扔,上面的镀金果然掉了块,露出里面的铜色——显然是被他掉了包。
姑娘气得浑身发抖,从包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我只有四块……求您了,那是我娘留的念想……”
“念想值多少钱?”刘掌柜把毛票扫到地上,“没钱就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姑娘蹲在地上捡毛票,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周围的街坊们敢怒不敢言,谁都知道刘掌柜心狠手辣,还有王副官撑腰,没人敢出头。
杜月笙放下馄饨碗,青布长衫扫过地上的毛票,弯腰一张张捡起来,递给姑娘:“够了。”
姑娘愣了愣,看着杜月笙手里的毛票,突然红了眼眶:“先生……这不够……”
“我说够了就够了。”杜月笙走到当铺柜台前,指尖在柜面上轻轻一叩,“刘掌柜,把戒指还回来,算我账上。”
刘掌柜抬眼打量他,认出是恒社的杜月笙,却依旧摆出傲慢的姿态:“杜先生是来替穷学生出头?这当铺的规矩,是我定的,当物离柜概不负责,您要是想捣乱,可得掂量掂量。”他摸出个银质烟盒,抽出支雪茄,“王副官今晚还来喝茶,您说要是让他知道您插手我的生意……”
“王副官?”杜月笙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张当票,往柜台上一拍,“他上个月当的那支勃朗宁手枪,编号是军政部备案的,按规矩,军火不得典当,你说这事捅到司令部,他这副官还能当几天?”
当票上的日期、编号清清楚楚,刘掌柜的脸瞬间白了,手里的雪茄“啪嗒”掉在地上。他怎么也没想到,王副官私下典当过军火的事,竟然被杜月笙知道了。
“你……你想怎么样?”刘掌柜的声音发颤,玉扳指在柜面上蹭出刺耳的声响。
“把掉包的当物全还回来,”杜月笙的声音比当铺的柜台还冷,“把多算的利息退给人家,再把那些抵押的地契房本,无条件还给原主。”他顿了顿,补充道,“陈掌柜的家人,我已经安顿好了,他留下的那本账,你最好也交出来。”
刘掌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柜台下的手紧紧攥着,却最终还是松了劲——他知道,自己这点伎俩,在杜月笙面前根本不够看,更何况还有王副官的把柄被捏着。
伙计们不敢怠慢,赶紧从保险柜里往外搬东西,一箱箱的当物摆了出来,有金戒指、砚台、刨子,还有叠得整整齐齐的地契。张木匠拄着拐杖赶来,看到自己的刨子时,老泪纵横,摸着刨刃上的包浆,像摸着失散多年的亲人。
那穿学生装的姑娘赎回了金戒指,戒指上的足金在灯下闪着光,她对着杜月笙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先生。”
街坊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有人搬来凳子让老人们坐,有人给孩子们分糖果,馄饨摊老板更是免费给大家添汤加馄饨,热气腾腾的白雾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笑。
就在这时,警备司令部的吉普车突然停在当铺门口,王副官带着几个士兵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刘掌柜,谁这么大胆子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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