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指尖那道最纤细的命运丝线断裂时,他听见了类似琴弦崩断的嗡鸣。
这声音不来自耳,而是直接震在识海最深处——那是虚界之主与现实世界连接的锚点被斩断的回响。
掌心的命运织图突然灼热起来,金红交织的光雾里浮起无数银线,每一根都缠着鲜活的因果:大竹峰厨房飘着的灶火味,草庙村老槐树下未刻完的木剑,陆雪琪青索剑鞘上新添的划痕……这些曾被虚界扭曲成乱麻的细节,此刻正顺着他的血脉往心脏里钻。
他喉间泛起甜腥,却弯起了嘴角——这是本源消耗的痛,但痛得值。
“原来你早就算到。”虚空中的凝视突然变得尖锐,像烧红的铁钎扎在后颈。
韩林抬头,眼前的虚空裂开蛛网状的缝隙,缝隙后是团蠕动的赤鳞——那东西的三千命运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细,“你用人心做绳,拿因果当锚……”
“不是算,是信。”韩林捏紧织图,指节发白。
他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咳着血塞给他的竹簪,想起张小凡在义庄门口递来的热粥,想起陆雪琪在幻月洞外等他时被雨打湿的发尾,“他们肯为彼此挡剑,肯替陌生人流泪,这样的线,怎么会断?”
话音未落,天地间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最先动的是柳烟。
她跪在命塔第七层的星图前,原本苍白的指尖沁出的血珠正被金光托成光蝶,此刻那些光蝶突然集体振翅,翅尖扫过星图的刹那,整片星空都活了过来。
她盯着星图边缘那道曾让她寝食难安的裂痕——此刻裂痕里爬出嫩绿的枝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绽放出星芒般的花。
“是韩林。”她低喃着握紧青玉簪残片,残片上的裂痕竟开始愈合。
这是她在虚界侵蚀最凶时,用本命精血封在残片里的韩林气息,原本只能锁定一人,此刻却顺着星图的脉络往四面八方蔓延。
她能感觉到,那些被命运扭曲得只剩本能的修士们,识海里正有星火在复燃——大竹峰某个偷懒睡觉的弟子突然坐起,揉着太阳穴念叨“我怎么在柴房?该去挑水了”;小竹峰的女弟子握着绣花针,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帕子上,“我……我是不是忘了去看田师姐?”
柳烟的手在发抖。
她原以为要拼尽性命才能护住的火种,此刻正被韩林用最温柔的方式,撒向整片天地。
同一时刻,青云山剑碑下的陆雪琪正被震得踉跄。
她的青索剑本是横在胸前戒备,此刻却突然“嗡”地轻鸣,剑刃泛起与碑身同色的金光。
更让她心惊的是,剑鞘里竟传来另一个声音——清越如鹤唳,沧桑如古钟,“守剑人归位,剑碑重光。”
她抬头,便见剑碑表面的裂纹里渗出银白色的光。
那光顺着碑身流淌,所过之处,被虚界触须啃噬出的焦黑痕迹迅速褪去,露出原本温润的青玉质地。
当光漫过碑顶时,陆雪琪听见了无数重叠的叹息,像是沉睡千年的人终于醒转。
“这是……初代守剑人们的意志?”她指尖轻触碑身,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像被无数双温暖的手托着。
青索剑突然脱离她的掌控,“唰”地插入碑前的土中,剑鸣声里,有青色剑气如游龙般冲上云霄——那些原本在云层里翻涌的灰黑色虚界触须,被剑气扫过的瞬间便发出尖啸,缩成一团往天外逃去。
“雪琪。”
熟悉的声音让陆雪琪猛地转头。
韩林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玄色道袍被山风吹得翻卷,发间的竹簪闪着温润的光。
他的眼睛里还凝着星图的亮,却又像大竹峰晨雾里的泉水,清得能照见她发梢的乱。
“你瘦了。”他说这话时,陆雪琪才惊觉自己的手在抖。
她想开口,却听见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不是天劫,更像某种锁链崩断的轰鸣。
两人同时抬头。
天际尽头,有暗青色的光在翻涌。
那光里缠着无数锁链,锁链尽头似乎拴着什么庞然大物。
陆雪琪眯起眼,隐约看见锁链间有道身影——灰衣,黑发,腰间悬着烧火棍,正仰头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是小凡。”韩林轻声道,语气里有松快,也有紧绷。
他能感觉到,命运织图里有根特别的银线突然开始发烫——那是张小凡与命运核心相连的因果线。
此刻那根线不是被扯动,而是在主动震颤,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虚空中的赤鳞突然发出暴怒的嘶吼,三千命运线疯狂抽打着世界壁垒。
韩林却笑了,他松开攥着织图的手,任光雾重新融入身体。
“该来的,都要来了。”他转头看向陆雪琪,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剑气吹乱的发丝,“去把青索剑收回来,等下……可能需要它再斩一次因果。”
陆雪琪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光,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体温透过道袍传来,真实得让人心安。
“这次,”她声音发紧,“你不许再留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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