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府,提学衙门后宅。
夜宴正酣,灯火通明。
虽是官邸,厅内陈设却极尽风雅,雕花楠木桌案上摆着精致瓷器,银烛台映得满室辉煌,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与奢靡之气。
主位之上,湖广提学贾文进一身常服,仪态闲适地倚在软垫椅子上。
他年不过三十,面皮白净,眉眼间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清秀,更藏着一丝少年得志的矜傲。
能在这个年纪坐上提学之位,掌控一省文教、拿捏无数士子前程,全赖座师杨首辅的提携。
此次院试圆满结束,各项“打点”也已到位,回京高升几乎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他心情自是极好。
席间觥筹交错,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在座的多是此次新晋的秀才,亦有几位武昌府内有头脸的文人清客作陪。
“贾公此次主持湖广院试,遴选英才,成绩斐然,政绩卓着!回京之后,陛下面前,首辅大人定然另有重用!”一名富态乡绅举杯谄笑。
“是啊是啊,贾公年纪轻轻便已是朝廷栋梁,将来入阁拜相,亦非难事!”
“我等能得贾公赏识,实乃三生有幸!敬贾公!”
贾文进唇角含笑,矜持地举杯略作回应,目光扫过席间诸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这些人的恭维,他听得多了,但每次听,依旧受用。
权力带来的滋味,便是如此令人沉醉。
贾文进矜持地举杯回敬,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诸位过誉了。为国选才,乃是本官分内之事。湖广文风鼎盛,此番能多得几位贤才,亦是陛下洪福,首辅大人教化之功。”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揽了功,又不忘给上头戴高帽。
席间气氛愈加热烈。
很快,一位身着宝蓝色锦袍、气质略显俊秀的年轻秀才走了上来。
此人乃是武昌府白家的公子。白启明。
白家是武昌府有数的富绅,与京中亦有些许门路。
白启明双手捧着一只精巧的锦盒,恭敬呈上:“学生侥幸得中,全赖贾公提点赏识。区区薄礼,聊表敬意,万望贾公笑纳。待到京中,家父另有心意奉上。”
贾文进目光扫过那锦盒,眼中掠过一丝了然,随手接过,递给身后的长随,笑道:“白公子年轻有为,才华横溢,考上秀才乃是实至名归。令尊太客气了。”
这话听得席间角落处的赵成很是羡慕。
他亦是此次新晋的秀才,不过是吊在榜尾堪堪过关。
他能中秀才,全仗他爹赵员外砸下重金,走了贾文进的门路。
此刻见贾文进对白启明有了深交的意思,他怎么能不羡慕?
毕竟是首辅一系的人啊!院试可以走动关系,难道到了举人就不行了?
依照当今首辅那手眼通天的能力,他觉得,只要白家愿意付出代价,恐怕乡试也算十拿九稳的事情。
他凑近身旁一人,低声嘀咕:“怪事,先前不是风传,白家打点妥当,此次案首应是白兄的么?怎最后让江陵李府的那位摘了去?莫非李家出的价码更高?”
那同伴讳莫如深地笑了笑,示意他噤声。
这时,席间恰有人提起此事,半是奉承半是试探地问贾文进:“贾公,此次案首花落李府,可是因李敖文章着实惊艳?”
贾文进放下酒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语气平淡:“取士之道,讲究个衡平。”
“若满榜尽出我们之手!这科举岂不是容易惹人争议?!为了避免争议,也为了让尔等安心,总需得有几篇真正过得去的文章,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此乃阴阳调和之道,诸位都是聪明人,当明白其中关窍。”
他话说得隐晦,但在场众人哪个不是人精?瞬间便心领神会。
白启明脸上闪过一丝释然。
原来他的案首不是丢了,而是贾公为了“平衡”大局,不得已让出去的。
他家深知首辅一系的作风,答应给他的案首没有办成,自然就会在其他的地方补偿于他。
在这一点上,他是深信不疑!
赵成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心中那点疑惑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对贾文进手段老辣的佩服。
事到如今!外面连一丝舞弊传言的苗头都没有出现。
他们这些舞弊的人,能够安心在此喝酒闲聊。可见贾文进手段之高明。
“贾公深谋远虑,学生佩服!”众人再次举杯。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热络。
又有一人起身,笑着对贾文进道:“贾公,近日江陵传来消息,致仕的柳翰林与李老太爷欲联手举办一场大型文会,广邀湖广才子,以诗会友,盛况空前。您身为湖广提学,提振文风本是份内之事,不知可有兴致移驾江陵,主持此番盛会?”
贾文进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极感兴趣。
他被派往湖广来,其中虽然有摘桃子的意思。
但注意李成阳的动作,也是老师特意给他交代的任务。
李老太爷虽然退了!但是他的儿子还在侍郎的位子上,和他们首辅一脉也颇为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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