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密报,如同一根细微的刺,扎入了沈玲珑高度警觉的神经。她立刻意识到,那些在新政中利益受损的既得利益者,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无法在朝堂上正面抗衡皇帝、摄政王与审计司的联合威势,便转而寻求更隐蔽、也更险恶的手段——利用舆论,煽动民情,从根基上动摇新政的合法性。
她并未立刻大张旗鼓地采取行动,而是下令审计司派驻江南的暗线,加大监控力度,同时命沈明轩动用市井网络,深入探查那些盐商巨贾与致仕官员密会的具体内容,以及他们可能散播的流言。
数日后,更多的信息汇总而来。
那些人的手段,比沈玲珑预想的更为刁钻。他们并未直接攻击皇帝或摄政王,甚至没有明目张胆地反对新政条文,而是将矛头集中在了沈玲珑个人,以及新政执行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一些“偏差”上。
流言如同瘟疫般在江南富庶的城镇间悄然传播:
“听说那位睿国夫人之所以如此热衷清丈田亩,是为了将她沈家昔日被抄没的产业,用低价重新买回来呢!”
“《考成法》?那是逼着县太爷们变着法儿地加税!完不成钱粮任务就要丢官,他们能不拼命搜刮吗?最后苦的还是咱们小民!”
“摊丁入亩?说得好听!谁知道最后会不会变成按亩加征?那些官老爷和大地主有的是办法把税转嫁到咱们头上!”
“女子干政,本就是牝鸡司晨!如今搞得天下汹汹,商路不畅,物价飞涨,实乃祸国之兆!”
这些流言半真半假,混合着对沈玲珑性别和出身的恶意揣测,以及对新政后果的夸大渲染,极具蛊惑性。更阴险的是,他们开始收买一些落魄文人,撰写诗词歌赋,编排话本戏剧,将沈玲珑描绘成一个“以色媚上、酷烈敛财”的妖女形象,在茶楼酒肆、勾栏瓦舍间广泛传播。
舆情,这把无形的刀,开始展现出其锋利的刃。
很快,这些流言蜚语便随着商旅和士子,传入了京城。虽然朝堂之上尚算平静,但市井之间,已开始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甚至有一些不明真相、或被煽动的太学生,联名上书,言辞恳切地请求朝廷“体恤民情,暂缓苛法”。
这一日,慕容翊亲至审计司衙门。他挥退了左右,书房内只剩下他与沈玲珑二人。
“江南的动静,你已知晓。”慕容翊开门见山,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也承受着不小的压力。作为摄政王,他需要平衡朝局,稳定人心,而汹涌的暗流无疑增加了难度。
“是。”沈玲珑为他斟上一杯清茶,神色平静,“流言如草,烧之不尽,唯有正本清源,方能釜底抽薪。”
“你待如何?”慕容翊看着她。他知道她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沈玲珑放下茶壶,目光锐利:“他们攻讦我个人,我便以事实回应。他们污蔑新政扰民,我便让数据说话。他们煽动舆情,我便掌控舆情!”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纸,上面早已写好了应对之策。
“第一,立刻以审计司名义,发布《直隶、江南新政试点成效公报》。用最详实的数据,向天下昭告试点地区税赋征收总额、农户实际负担变化、官府行政效率提升、以及因取消杂税而受益的商户数量等。将真相,赤裸裸地摆在所有人面前!”
“第二,遴选一批在新政中因政绩突出而得到升迁的寒门官员,以及切实享受到新政红利的农户、商户代表,组织他们入京,由陛下亲自接见褒奖,并允许他们通过官方邸报甚至市井小报,讲述自身经历,以正视听!”
“第三,”沈玲珑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们不是喜欢用文人造势吗?那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请陛下下旨,由翰林院牵头,组织一批清廉正直、文采斐然的官员和士林领袖,撰写文章,批驳谬论,颂扬新政利国利民之处。同时,暗中支持与我们交好的书坊,刊印发放那些有利于新政的诗词话本,抢占舆论阵地!”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沈玲珑看向慕容翊,“请王爷下令,严密监控江南那几家领头闹事的商贾及其关联官员的违法证据!尤其是偷漏税款、走私贩私、勾结官府等行径!一旦掌握确凿证据,立刻以雷霆手段查处!打掉领头羊,剩下的乌合之众,自然星散!”
这一套组合拳,既有光明正大的阳谋,也有精准打击的狠辣,更有引导舆论的智慧。慕容翊听完,眼中掠过一丝赞赏。她不仅精通账目,更深谙人心与权谋。
“可。”慕容翊点头,“舆情之事,本王会协调翰林院和京兆尹配合。江南那边……需要派得力人手坐镇。”
“我亲自去。”沈玲珑语气坚决,“江南乃财税重地,亦是此次流言源头。我必须亲临一线,方能掌握最真实的情况,及时应对。”
慕容翊眉头微蹙:“江南水浑,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你此去,风险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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