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巷的石板路被秋雨泡得发滑,赵四攥着小林的胳膊肘往深处走,粗布袖口磨得小林皮肤发疼。
巷子里飘着各家灶房的烟火气,混着墙角青苔的腥气,赵四的脚步在一扇掉漆的木门前停住,门楣上挂着的干葫芦晃了晃,露出里面发黑的籽。
“到了。”赵四抬手叩门,指节敲在木板上发出空洞的响。
没等第二下,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半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眯成两道细缝,先瞟了瞟赵四,又落在小林身上。
“赵老四,这黑天半夜的,带着个毛头小子来我这儿,是想让我老婆子犯忌讳?”
王婆子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裹着股呛人的草药味飘出来。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领口别着根银簪,在昏暗中闪着点光。
赵四往门里挤了半步,压低声音:“王婶,这孩子是石洼村逃出来的,爹妈没了,我这营生带着他不方便。您这儿清净,先让他借住些日子,我按月送米来。”
“石洼村?”王婆子的眼睛倏地睁大了些,往巷口扫了眼,赶紧把两人拽进门,“砰”地撞上木门。
“那地方去年不是被土异能者翻了地基吗?听说连石头缝里的草都没剩下,这孩子命倒是硬。”
她转身往堂屋走,步子迈得又急又碎,后脑勺的银发髻随着动作颠晃:“进来吧,站门口喝冷风?我这屋虽小,还容得下一张嘴吃饭。
就是丑话说在前头,我老婆子爱念叨,地板脏了要念,柴劈得不够细要念,晚上起夜动静大了更要念,你这小娃子受得住?”
小林低着头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
赵四在他后背推了一把:“快跟王婆婆问好,以后就得听婆婆的话。”
“婆婆好。”小林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王婆子已经端了个缺角的粗瓷碗过来,碗里盛着黑乎乎的药汤,正冒着热气:“叫啥名字?多大了?看着瘦得跟豆芽菜似的,是不是一路没正经吃饭?”
“叫小林,十八了。”
“十八?”王婆子往灶房走,声音从飘来,“看着跟十六似的。灶上温着红薯粥,自己去盛。
赵老四你别杵着,那袋糙米放廊下就行,上次你送的小米还没吃完,袋子漏了个洞,我缝了三回才堵住,针脚歪得跟蜈蚣似的……”
赵四把肩上的米袋卸在廊下,拍了拍手上的灰,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塞给王婆子:“这点钱您收着,给孩子买些补丁布。我明儿一早就得出城,有事让小林去码头找我。”
“知道知道,每次来都跟火烧屁股似的。”
王婆子把铜板往围裙兜里一揣,又开始念叨,“上次你托我给李屠户缝的布包,针脚密得能防耗子啃,他倒好,转头就跟人说我老眼昏花缝歪了,这种人下次再来借针线,我非把他的刀给藏起来不可……”
赵四听得耳根发红,扯了扯小林的袖子:“我走了,听话。”
说完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木门还没关严,王婆子已经转身往小林跟前凑了凑:“你这孩子,眉眼倒是周正,就是脸色太差。
来,把这碗药喝了,是我自己配的驱寒汤,上次隔壁栓柱淋了雨,喝了两回就好了。他娘还说要给我送双布鞋,到现在影子都没见着,八成是忘了……”
小林接过药碗,热气扑在脸上,带着股说不清的苦味。
他刚抿了一口,就被王婆子按住手腕:“慢点喝,烫!我这碗是去年从张铁匠那儿换的,他闺女出嫁时打了新家伙,旧碗就扔了,我捡回来洗了八遍,碗沿的豁口磨得差不多了,不刮嘴……”
他硬着头皮把药汤灌下去,苦得舌尖发麻。
王婆子递过块黑糖:“含着,别咽太快。我这糖是前儿风异能者巡逻时掉的,就在巷口那棵老槐树下,我瞅着没人捡,赶紧揣回来了,虽说沾了点土,刮掉了还能吃……”
堂屋的方桌腿缺了一截,垫着块瓦片,王婆子把红薯粥端上来时,桌子晃了晃,她伸手往桌角一按,稳当得很。
“这桌子是我那死老头子留下的,他走的那年,桌腿被雷劈坏了,我找了三块瓦片才垫平,到现在快十年了,比城里那些花梨木桌子结实……”
小林捧着粥碗小口喝着,粥里混着些碎红薯,甜丝丝的。
王婆子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手里纳着鞋底,线穿过布面发出“嗤啦”声:“你晚上就睡里屋那张竹床,是前两年从旧货市场淘的。
床板有点松,翻身时轻点,别跟上次那个货郎似的,半夜把床腿压断了,害得我请木匠来修,花了三个铜板……”
她的话像屋檐滴下的雨,一滴滴落在地上,没个停歇。
小林默默听着,偶尔抬头看一眼昏黄的油灯,灯芯爆出个火星,照亮了墙上贴的旧黄历,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你爹娘是怎么没的?”王婆子突然问,手里的针线没停。
小林的手顿了顿:“血月那晚,没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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