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字路口的喧嚣,一头扎进那条幽暗深邃的酱油巷,林岳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嘈杂的人间,瞬间坠入了另一个寂静的、属于鬼魅的异度空间。
身后那鼎沸的人声、刺耳的自行车铃声和孟广义制造出的那场混乱争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厚重的幕布彻底隔绝。眼前,只剩下被两旁高耸的墙壁挤压成的、一条狭窄得仅容两人并行的“一线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发酵的酱料酸气、阴沟里的腐臭以及常年不见阳光的墙角青苔的潮湿味道。
他的肺部,像一个被过度拉扯的风箱,火辣辣地疼。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撞击着,那“咚咚”作响的频率,几乎要盖过他自己急促奔跑的脚步声。
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师父孟广义用自身安危为他创造出的这个逃生窗口,可能只有短短的几十秒,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段宝贵的距离,拉到最长,最安全。
小巷错综复杂,如同蜘蛛网般在县城这片最古老的区域里蔓延。他凭借着白天跟随孟广义走过一遍的模糊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冲。脚下的青石板路凹凸不平,好几次都险些绊倒,溅起的肮脏积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两个最清晰、最坚定的念头。
第一,是那二十个字的寻龙口诀,他必须像守护自己的生命一样,将它们一字不差地带回去。
第二,就是跑!不停地跑!跑到那个他们租下的、可以暂时称为“安全屋”的城中村小院里去!
不知穿过了多少条这样压抑的巷道,他终于在一个稍微开阔一点的三岔路口停了下来。这里可以远远地看到村口那棵大槐树的轮廓,再跑几百米,应该就到了。
他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里翻江倒海,喉咙里充满了血腥味。他靠在一堵冰冷的、满是尘土的墙壁上,试图平复自己那几乎要炸裂的心跳。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老旧的城区。远处的路灯,只能投来一些微弱而昏黄的光晕,将小巷里堆积如山的生活垃圾和建筑废料,勾勒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如同潜伏怪兽般的黑色剪影。
应该……安全了吧?
林岳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师父的计策堪称完美,在那个混乱的十字路口,任谁的注意力都会被那场突如其来的争吵吸引。那个专业的“尾巴”即便再厉害,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分心来顾及已经混入另一条小巷的自己。他肯定会选择继续紧盯孟广义这个更重要、更明显的目标。
“师父经验那么丰富,一定能摆脱他们的……我得赶紧回去,把口诀告诉胖子和石头,他们肯定都等急了。”
他这样想着,再次直起身子,准备做最后的冲刺。
然而,就在他迈出脚步的一瞬间,一个极其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的巷口,传了过来。
那声音,根本不像是人的脚步声。它没有重量,没有节奏,更像是一片羽毛,或者一只猫,在午夜时分,悄无声息地,从高墙上跃下,用它那柔软的肉垫,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地面。
那一瞬间,林岳全身的汗毛,轰然倒竖!
一股源于生物本能的、极致的恐惧,如同最凛冽的寒流,从他的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
他猛地回头!
只见在十米开外的巷口,在那片由远处路灯光晕和浓重黑暗交界而成的、模糊不清的地带,静静地,站着一个瘦削而高挑的黑色人影。
那人影,就仿佛是从黑暗本身中生长出来的一样,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强大的存在感。
他头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完全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他身上穿着一套合身的深色衣物,在夜色中几乎融为一体。
最让林岳感到灵魂战栗的,是他的手。
他的一只手正插在裤兜里,而另一只手,却在漫不经心地、有节奏地,把玩着一样东西。那东西很小,很薄,在远处那微弱光线的偶尔反射下,会闪过一道道冰冷、锋利、如同毒蛇信子般的……银色光芒。
那是一枚刀片。一枚随时可以划开皮肉、切断喉管的、剃刀般锋利的刀片。
错误的安心,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地狱,并没有因为他的狂奔而被甩在身后。相反,地狱追上了他,并且,堵住了他唯一的退路。
“小兄弟,跑得……挺快啊。”
那个黑影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一种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的音调,与这北方县城粗粝的夜风格格不入。但这软糯的语调里,却浸透着一种戏谑的、猫捉老鼠般的残忍。
正是那个在鬼市上,与孟广义对话过的、南派“金主”身边的那个神秘跟班的口音!
他果然没有被师父引开!他竟然在第一时间就识破了孟广义的调虎离山之计,并且以一种鬼魅般的速度,放弃了孟广义,直接绕路,在这里拦截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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