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李卫国来了。
这个认知,比车间里骤然停工的机器轰鸣还要振聋发聩。
那股子因为神迹而升腾起的狂热,瞬间被厂长自带的官威压得粉碎。刚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工人们,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呼啦啦地朝两边退开,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喘,生怕厂长的火气烧到自己身上。
那条自动让开的通道,直通向风暴的中心。
赵景安挺直的腰杆,在看到李卫国那张严肃的脸时,下意识地塌下去几分。他心头一紧,那股子刚冲上头的硬气,被现实浇得冰凉。
这是厂长,是决定他赵景安,乃至整个三号车间命运的人。
而瘫在地上的张承志,则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顾不上屁股上的灰,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到李卫国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
“厂长!您可算来了!您要为我做主啊!”
他指着赵景安,又指着他身后神色平淡的姜晚,声音凄厉。
“赵景安!他纵容车间里的人胡闹!还有这个女的,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来就搞这些歪门邪道,我看她就是想破坏我们厂的生产!”
“封建迷信!这是赤裸裸的搞封建迷信活动!”
张承志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才是正义的化身。他这么一嚷嚷,倒让不少工人心头一凛。是啊,刚才那事,太邪乎了,说出去谁信?这年头,搞封建迷信可是大帽子,谁都戴不起。
李卫国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张承志那张又脏又委屈的脸,最后落在了赵景安身上。
“赵景安,他说的是真的?”
赵景安只觉得头皮发麻,张了张嘴,却发现解释起来无比困难。
怎么说?
说一个黄毛丫头挥挥手,两吨重的钢板就跟纸糊的一样?厂长不把他当神经病送去医院才怪!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李卫国的目光,沉声说道:“厂长,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姜晚同志是来我们车间帮忙解决技术难题的。”
“技术难题?”李卫国哼了一声,指了指那块巨大的钢板,“把工人都聚在这里看热闹,这就是你说的解决技术难题?”
“这……”赵景安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可……可是,刚才那钢板,真的被推着飞起来了啊……”
“是啊,王大力一个人就推走了,比推个小板车还轻松!”
“后来那姑娘一拍,就又推不动了……”
“神了……”
零零星星的议论声虽小,却清晰地传到了李卫国的耳朵里。他眼中的疑惑更深了,视线越过争辩的两人,第一次正式落在了那个从头到尾都异常安静的女孩身上。
很年轻,甚至有些过分年轻了。
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眼睛却黑得惊人,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把他所有的审视和威严都吸了进去,不起半点波澜。
所有人都紧张,所有人都畏惧,唯独她,置身事外一般。
李卫国在工厂里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刺头、懒汉、技术大拿、溜须拍马的小人……可没一个,是眼前这姑娘这样的。
他压下心头的烦躁,不再理会还在喋喋不休的张承志,迈开步子,径直走到了姜晚面前。
整个车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李卫国盯着她,又看了看那块据说被施了“妖法”的钢板,声音低沉。
“你,叫什么名字?”
赵景安挺直的腰杆,在看到李卫国的那一刻,微不可察地塌陷了一瞬,但随即又强撑着挺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喉咙里干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而瘫坐在地的张承志,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李卫国脚边,一把抱住他的裤腿,涕泗横流。
“厂长!厂长您可算来了!您要为我做主啊!”
李卫国厌恶地想把腿抽出来,但张承志抱得死死的。
“成何体统!先给我站起来说话!”李卫国低喝。
“我不!厂长!”张承志抬起一张混合着恐惧、屈辱和疯狂的脸,手指颤抖地指向人群中的姜晚。
“是她!是这个女人!她会妖法!她是个鬼!”
“她对着那块钢板一挥手,两吨重的钢板,王大力一根手指头就推走了!她再一挥手,钢板又纹丝不动了!”
“这不是妖法是什么?!厂长,她在咱们厂里搞封建迷信,搞破坏啊!必须把她抓起来!枪毙!一定要枪毙!”
张承志的声音凄厉而尖锐,每一个字都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被彻底吓破了胆。
科学和理性在他脑子里已经烧成了一片灰烬,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未知的恐惧。
李卫国身后的几个干部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荒唐和不信。
妖法?
鬼?
这都什么年代了,一个保卫科长,居然在厂里公然喊出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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