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苑的白天在一种近乎奢侈的宁静中缓缓流逝。秋光潋滟,映照着苑内亭台水榭、残荷落叶,别有一番疏朗开阔的意境。林晚昭得了顾昭之那句“有心了”的肯定,整个人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干劲十足。整个下午,她都泡在那间精致的小厨房里,时而翻阅《易牙遗意》,时而对着各种食材凝神思索,时而动手尝试一些新的搭配和技巧,完全沉浸在了她的“厨道”探索之中,连晚膳都只是匆匆用了些别院御厨准备的例行饭菜。
她甚至琢磨着,能不能利用别院现有的、品质极佳的野蜂蜜和干桂花,再结合古法,尝试复原一下《易牙遗意》中提到的某种失传的蜜饯或者甜浆?若是成功,说不定还能给侯爷一个惊喜!
就在林晚昭沉浸在甜蜜的烹饪实验中时,夜色,已如同巨大的墨色绒毯,悄然覆盖了整个澄心苑,也笼罩了远处那座灯火璀璨、却暗流汹涌的帝都。
月华如水,清冷地洒落在庭院中,将枯荷的残影拉得细长,如同张牙舞爪的墨痕。苑内各处悬挂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在地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
澄心堂内,烛火通明。顾昭之并未如林晚昭那般早早歇下,他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的并非文书,而是一张绘制精细的京城舆图,上面用朱笔圈出了几个地点,正是墨砚昨日提及的王氏府邸、永昌伯府、成王府等所在。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舆图上轻轻敲击着,深邃的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却比窗外的月色更加冰寒冷冽。回京在即,所有潜在的敌人都已浮出水面,他需要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将所有的线索重新梳理,推演可能发生的每一种情况,确保万无一失。
时间在寂静中一点点流逝,更漏声滴答,仿佛敲在人的心上。
约莫子时前后,窗外极轻地传来三声叩击声,如同夜鸟啄窗。
顾昭之敲击舆图的手指倏然停下,眼中锐光一闪:“进。”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自微开的窗隙滑入殿内,落地无声,正是墨砚。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周身却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夜露寒气。
“侯爷。”墨砚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甲三(暗哨代号)传回密报。”
顾昭之坐直了身体,目光如炬:“讲。”
“戌时三刻,永昌伯府侧门驶出一辆无标识的青篷小车,绕行至西城金鱼胡同的一处僻静宅院后门停留约一炷香时间。车内之人未下车,但甲五(另一暗哨)凭借过人耳力,隐约听到车内一老妪声音提及‘……明日朝会……务必……弹劾……嚣张……流民……’等字眼。随后,车内递出一物予宅院门房,似为信函。小车随即离开。”
墨砚语速平稳,继续道:“甲七跟踪那宅院门房,发现其随后将信函送至光禄寺少卿周府。而周府书房,灯火彻夜未熄,其间有客到访,经辨认,乃是都察院一位姓钱的御史,素与王氏交好。”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仅有小指粗细的物事,双手呈上:“丙组在别院外围三里处的官道旁,截获一只从此方向飞往京中的信鸽。鸽腿上的密信在此,用了军中常见的暗码,已被破译。”
顾昭之接过那小小的油纸包,展开,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他展开纸条,就着烛光看去。纸条上的字迹潦草而简短,用的是另一种更为复杂的密码,但显然墨砚早已熟稔于心,低声同步翻译道:
“‘鹰已归巢,暂歇西山。雀声嘈杂,恐惊圣听。明日辰时,东华门外,依计行事。务使其颜面扫地,失却圣心。落款:青姨。’”
“青姨……”顾昭之低声重复着这个称呼,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这是王氏在娘家时的闺中小名,也只有永昌伯府的一些老人还会如此称呼她。
“鹰”指的无疑是他顾昭之;“雀声嘈杂”,自然是指那些关于林晚昭的流言蜚语;“东华门外”是官员等候上朝的聚集之地;“依计行事”,便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利用言官弹劾,将“纵容流民厨娘、恃宠生骄、败坏朝纲”等罪名扣在他头上,试图在陛下面前败坏他的形象,削弱圣眷。
手段不算高明,甚至有些狗急跳墙的意味,但时机抓得极准,正在他南巡归来、即将面圣述职的这个当口。若真被他们在朝会上闹将起来,即便陛下信任他,也难免会心生芥蒂,觉得他行事不够谨慎,招惹是非。而昭昭……必将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承受更猛烈的攻讦。
好一个王氏!好一个永昌伯府!果然是他们在背后捣鬼!甚至可能还牵扯到了宫中的某位贵妃(其娘家与永昌伯府是姻亲)!
顾昭之将那张小小的纸条凑到烛火前,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纸角,瞬间将其化为了一小撮灰烬,簌簌落下。
“信鸽来源,可曾追踪?”他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烧掉的只是一张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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