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灭不定的鸦影,既是她濒临枯竭的证明,也是她破而后立的徽章。
每一次幽光闪烁,都像是从幽冥界引来的一丝吐息,滋养着她破碎的躯壳,也磨砺着她透支的神魂。
祝九鸦倚柱闭目,呼吸微不可闻。
左臂骨骼尽碎的剧痛早已被她强行压制,化作一股冰冷的能量沉淀在四肢百骸。
此刻,她那只完好的左眼虽然紧闭,但意识却通过背后那巨大的鸦影烙印,以前所未有的敏锐度向外延伸,窥探着这方天地的灵脉流转。
初始,感知如同盲人摸象,唯有混沌热流在岩层间横冲直撞。
她咬牙催动神魂,将鸦影之力凝成细针,一寸寸刺入地底。
每深入一分,便有如万蚁噬心,冷汗浸透衣背。
就在神识即将溃散之际,一丝异样律动传来——那不是自然脉动,而是……人为编织的秩序!
就在昨天,京城在她眼中还是一座由猩红与漆黑脉络构筑的囚笼,气息沉重,死气盘结。
然而此刻,透过鸦影的感知,她惊异地发现,原本紊乱狂暴的地气,竟开始被一股无形之力梳理、引导,隐隐汇聚向城西某个深藏于地底的点。
那位置……祝九鸦心头一凛,正是她从烛婆婆记忆中窥见的,那座藏匿着黑色蛇形结晶的地下宫殿!
更诡异的是,在更宏大的灵脉图谱中,有数条细若游丝、却坚韧异常的银色丝线,正自遥远的南疆方向蜿蜒而来。
它们穿山越岭,跨过江河,最终精准地刺入京城龙脉的核心,如同数根缝合伤口的银针,正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古老力量强行缝合在一起。
某种古老的契约正在复苏。
祝九鸦瞬间明白了——那枚被她亲手斩断联系、坠入深渊的黑色蛇形结晶,并未沉眠。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更深的层面,与这座帝国的根基纠缠在了一起。
就在她心神沉浸于这宏伟而凶险的灵脉变动时,庙门处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破败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一道浑身泥泞的身影手脚并用地爬了进来。
那是个身形瘦弱的少年,穿着宫中最底层杂役的粗布衣裳,膝盖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拖出两道骇人的血痕。
他双手死死捧着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竹简,仿佛捧着自己的性命。
他的嘴张着,发出“嗬…嗬…”的漏风声,鲜血混着唾沫不断从嘴角涌出——他的舌头,竟已被人从根剜去!
容玄“呛”的一声拔剑而起,剑尖直指来人,眼中满是戒备。
祝九鸦却按住了他持剑的手臂,缓缓摇头。
她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那张因失血和恐惧而扭曲的面孔,依稀还有着几分熟悉的轮廓。
是那个孩子。
半年前,枯井之下,那个被老宦官当做血食圈养、即将被献祭给“龙髓”的幸存者。
当时她顺手破了禁制,放了他一条生路,未曾想会在此刻以这种方式重逢。
少年看到祝九鸦认出了自己,眼中迸发出一丝狂喜与希冀。
他挣扎着向前爬了几步,将竹简高高举起,然后颤抖着指向皇宫的方向,又用力拍打自己的胸口。
他猛地撕开胸前的内衫,露出一枚藏在夹层里的、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龟甲符令。
符令古朴,上面刻着繁复的阵纹,正是靖夜司用以开启最高密档的信物之一。
据传唯有副使亲授方可持有——而这孩子,竟能从焚档炉的灰烬里抢出它,只因那一日,他曾目睹裴昭将它塞入某位死士的尸袋。
祝九鸦心中剧震,一股寒意自尾椎升起。
她伸出完好的右手,苍白修长的指尖在自己唇上轻轻一抹,蘸上一星血珠,然后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写下几个字:“谁让你来的?”
少年看到血字,急切地点了点头。
他伸出同样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划地写道:“裴…昭…不…知…”
裴昭,靖夜司副使,昨日还对她刀剑相向的鹰派干将。
他竟会暗中相助?
祝九鸦眉头紧锁,是愧疚?
还是另有图谋?
少年的手抖得愈发厉害,仿佛随时会断气,但他仍旧拼着最后一口气,写下了后半句:“黑…面…判…官…已…在…查…你…骨…源…”
“骨源”二字,如同惊雷在祝九鸦脑海中炸响!
噬骨巫的力量根基,便是“骨源”。
那是每个噬骨巫在血脉觉醒之初,与自身神魂绑定的第一块骸骨,是力量的起点,也是最致命的罩门!
此事乃巫脉内部绝密,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最后一个“源”字写完,少年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
他仿佛完成了此生最重要的使命,头一歪,便彻底没了声息。
容玄默默上前,将少年捧着的竹简拿起,又俯身将他双眼合上。
他打开油纸包,抽出那卷竹简,只看了一眼,脸色便骤然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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