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没有尽头。
她穿过祭坛崩塌的裂缝,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失重,而是时间的凝滞。
那一瞬,仿佛千年光阴被压缩成一声叹息,灌入她的耳道——幽冷、绵长,带着腐朽骨殖的气息,在颅腔内反复震荡。
风不再是风,而是三百年的哭声,如锈蚀的铁针般刺入耳膜,每一道都裹挟着少女临终前未出口的呜咽与少年焚身时皮肉焦裂的噼啪轻响。
她看见无数张脸在黑暗中浮现:被钉作地基的姐妹,指尖还死死抠着岩缝;焚作灯油的少年,瞳孔里映着自己化为灰烬的过程;还有……裴昭最后的笑容,那笑容像一缕暖光,却在触及她心口的刹那碎成冰渣。
视野中的一切都在扭曲、拉长。
她的影子在井壁上分裂成千百个奔跑的身影——她们都穿着粗布衣裳,手里攥着炭笔、铁牌、断绳……那是她一生中所有遗落之物的残影,是她未曾察觉的自我碎片。
直到第一声哭嚎真正撕裂寂静,她才意识到——自己已踏入命渊。
祝九鸦那只始终只能看见模糊光影的右眼,在急速下坠中传来一阵滚烫的剧痛,仿佛被烙铁狠狠烫过,又似有熔化的金液从眼窝深处汩汩涌出。
那片模糊的未来残影,前所未有地凝聚、清晰——
她看见自己站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灰烬平原上。
脚下是冰冷而细腻的灰粉,踩上去无声无息,却留下深深的足迹,每一寸都像踏在死者的肺叶上。
头顶无天,脚下无地,唯有死寂,连心跳都被吸走,只余下耳鸣般的空虚。
而在那片死寂的极远处,有一盏孤灯。
灯火幽微,摇曳如将熄的呼吸,照亮的范围不过方寸。
而那充当灯芯的,赫然是容玄那柄已经化光的断剑!
剑光微颤,发出极低的嗡鸣,像是濒死之人喉间最后一声呢喃。
更诡异的是,那灯火照不清天地,照不亮前路,唯独将她脚下的痕迹映得清清楚楚。
她每踏出一步,脚下的灰烬就会凝成一个字,带着灼烧后的焦痕与轻微的噼啪声。
一步,一个“不”字,边缘泛着暗红余烬;
再一步,又一个“不”字,字迹深陷如刻。
她一步一步走下去,身后留下了一行触目惊心的文字:不、不、不、不、不……每一个字都像从她脊椎里抽出的一节骨头,沉重而真实。
祝九鸦猛然醒悟,这不是命运的预告!
这是来自幽冥深处,是千万个不甘的灵魂,在用它们最后的意志,为她铺出一条从未有过的路!
她们在告诉她:你可以不认,可以不从,可以不信!
“轰隆——”
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祭坛的碎片裹挟着尘土如暴雨般砸落,碎石擦过她的脸颊,划开血痕,温热的液体顺着颧骨滑下,带着铁锈味。
下坠的力道让祝九鸦的身体重重撞在井壁上。
坚硬的岩石并未让她感到剧痛,反而传来一种诡异的、熟悉的冰冷麻木——就像幼时被按在寒潭中浸泡巫药时的感觉,皮肤之下,血液几乎凝固。
她勉力转头,借着右眼那瞬间清晰的视野,看清了这口名为“命渊”的巨井的全貌。
井壁之上,并非光滑的岩石,而是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凹槽。
每一个凹槽里,都嵌着一具早已干枯的少女尸骸!
她们的脸,每一张都与祝九鸦有着七八分相似,却又在眉眼、唇角处有着细微的差别,仿佛是同一个模子刻出的无数个残次品。
她们的指节蜷缩,掌心残留着握笔或执刀的弧度,衣物纤维早已脆化,轻轻一碰便会簌簌剥落。
她是过去千年间,所有未能觉醒就被当做“废品”处理掉的候选容器!
她们的意识被抽离,肉身被封存于此,像某种可悲的零件,成为维持那终极祭祀循环往复的“备用”。
祝九鸦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离她最近的一具尸骸那干枯的手腕——
皮肤如陈年树皮,冰凉而脆硬,稍一用力便簌簌剥落。
刹那间,一段冰冷的残忆如电击般涌入她的脑海!
——昏暗的房间里,潮湿的霉味混着药草焦苦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和她幼时有几分相像的女孩被几个嬷嬷强行按住,手腕与脖颈被铁链勒出深紫淤痕。
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被粗暴地灌进嘴里,液体滑过喉咙时灼痛如火蛇游走。
“喝了忘忧汤,忘了疼,忘了你是谁。”一个温和却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反复回响,“你要成为公主,就不能记得疼。”
女孩在挣扎中,眼里没有泪,只有一片茫然的恐惧,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想喊出某个名字,却最终只剩下一串气音。
祝九鸦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
她猛地抽出自己一根肋骨,那根骨头在她掌心瞬间化为一柄锋利的骨锥,寒光森然,滴落的血珠落在井壁上,发出“滋”的轻响,腾起一缕白烟。
她没有丝毫犹豫,反手将其狠狠插入那具尸骸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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