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云珠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轻颤。她低头看着刚换上的那盏茶,指尖不经意蹭过杯沿——那里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裂口,像谁悄悄藏起的一段心事。
凌惊鸿并未去看那封匿名信的复述内容,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周子陵出门时,带伞了吗?”
云珠一怔,低声答道:“没……没带。今日天色尚好,不曾下雨。”
“那就对了。”凌惊鸿合上手中的册子,将一片干枯的槐叶轻轻夹进封皮内侧,“他走得稳,也未回头。这种时候都不懂得避风头,说明心中无鬼,也不惧事。”
说完,她起身走向侧阁长案。砚台中的墨已半干,她加了些水重新研开,提笔在一张空白签条上写下五个字——“户部文书房”,随后将其压在岭南送来的奏报之下。
云珠不敢多问,默默跟进去,将新泡的茶搁在一旁。
次日早朝,周子陵再度出列。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川南三州连年歉收,百姓只能靠树皮充饥。臣恳请减免三年赋税,待民生恢复后再行征缴。”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立刻站出来反对:“国库空虚!岭南赈灾尚未安排妥当,哪有余力再减税收?此议太过荒唐!”
群臣顿时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凌惊鸿端坐高位,神色平静。直至双方争执不下,她才抬手示意安静,随后对身旁内侍道:“把上月六部公文流转的记录取来。”
片刻后,一叠卷宗呈至面前。
她翻到其中一页,目光缓缓扫过殿中大臣:“工部递交给户部的《川南水利修缮预算》,被压了整整九日。其间三次催办,皆无回应。而户部转给礼部的《春祭贡品清单》,当日即批。”
她顿了顿,点出三人姓名:“刘维章、陈元礼、赵敬之——你们三位,一人负责登记文书,一人掌管批转流程,一人主管归档。这九日里,是谁经手了这份奏折?”
三人脸色瞬间煞白,齐刷刷跪倒在地。
“无人敢认?”她冷笑一声,“那就全部停职查办。至于川南赋税一事——”她看向周子陵,“准了。三日内拟出具体细则,交协办处督办。”
退朝之后,太极殿外流言四起。
有人斥为“庶人乱政”,亦有人说她是“借百姓苦难立威”。但更多的人已悄然打听:那个突然冒头的周主事,背后究竟何人撑腰?
当日下午,凌惊鸿召见了一位不起眼的小吏。
李承恩进来时低着头,膝盖微颤。他曾是慕容斯门下的文书办事员,后因牵连被贬为杂役,如今只能在户部抄录档案,做最苦最脏的活计。
“你可知我为何召你?”她问。
“不……不知。”他结巴着回答。
“撒谎。”她翻开一本薄册,“你昨日偷偷烧毁一张旧名册,上面记着十七个被调离官员的名字。你还曾去找工部一位老书吏喝酒,酒至半酣,便问他‘如今谁说了算’。”
李承恩浑身一震,扑通跪在地上:“殿下饶命!我只是想活下去啊!人人都说您要清理旧人,我怕……怕自己成了替罪羊!”
“我不杀你。”她的语气平静,“反而可让你母亲出狱,让你弟弟返乡安顿。”
李承恩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条件很简单。”她递出一块铜牌,“从今日起,每日申时前,向云珠汇报一次六部文书房的异常情况。谁扣了奏折,谁改了批语,谁私下会见不该见之人——我都想知道。”
“可……万一被人发现……”
“发现又如何?”她嘴角微扬,“你以为你现在清白?你曾替慕容斯篡改三份田产契约,漏报两笔盐引账目。这些事我现在不说,不代表不存在。”
李承恩嘴唇哆嗦,最终低头颤抖着接过铜牌。
当夜,御花园偏亭。
萧彻来得比往常迟了些。他在亭外伫立良久,才缓步走入。
“你动作太快了。”他说。
凌惊鸿正看着一份名单,闻言抬眼:“你觉得我太急?”
“不是觉得,是事实。”他坐下,“周子陵根基未稳,你就让他直面户部这堵高墙。如今满朝都在传,说你要以新人代旧臣,迟早血洗六部。”
“那就让他们传去吧。”她合上册子,眼神冷静,“我不需要他们喜欢我,只需他们明白——走错一步,官帽便不保。”
萧彻凝视着她:“但你也得小心。一旦形成新派系,局面只会更乱。”
“所以我不会让他成派。”她抽出一张纸,上面画着几条交错的线,“周子陵只是明面上的棋子。真正有用之人,是像李承恩这般——职位不高,权势不大,却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你在建一条暗线?”他皱着眉。
“叫它‘傀儡线’也无妨。”她声音轻缓,“我要的不是他们的忠诚,而是让他们离不开我。一旦脱离,过往罪证即刻曝光。这不是忠,是捆绑。”
萧彻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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