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知道了”与茶壶会说话
馊水桶散发出的酸腐恶臭,浓烈到几乎能凝成实体,混合着劣质油脂燃烧的焦糊味、炭火炙烤半生不熟肉类的腥臊气,还有汗臭、脚臭、廉价香烟的呛人气,整个夜市大排档区域,活像一个巨大的、冒着泡的、滚烫的腐烂沼泽。
费小极就蹲在这沼泽的中心地带,一个油渍麻花、边缘都豁了口的巨大蓝色塑料馊水桶旁边。他一手死死攥着那张画着血刀的A4纸,另一只手抓着一个刚从旁边摊子上顺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馒头,脚边胡乱堆着十几个空了的廉价啤酒瓶。他周围,横七竖八歪坐着七八条彪形大汉,个个袒胸露怀,一身腱子肉在昏暗油腻的灯泡下泛着油光,纹身狰狞。他们同样人手一瓶啤酒,脚边堆着啃剩的骨头签子。
为首的“老狗”,剃着青皮头,脖子上挂着根小指粗的金链子(镀的),正唾沫横飞:
“操!赵子铭?鑫鼎集团赵家那个小白脸?敢动咱周教授?!小极你放心!明天!就明天!老子带上兄弟们,去他那个什么破集团门口泼红油漆!写大字!‘还我教授!血债血偿!’ 操!吓死丫的!” 他灌了口啤酒,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再不行,咱找到他常去的那个什么‘兰桂坊’会所,等他出来,蒙头一顿臭揍!老子专打他那张小白脸!看他拿什么泡妞!”
旁边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喷着酒气附和:“就是!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跟他狗日的拼了!”
“对!拼了!”
“干他娘的!”
群情激愤,唾沫星子乱飞,啤酒瓶碰撞得叮当响。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的酒精味和底层混混特有的、混杂着绝望和虚张声势的暴戾。
费小极没吭声,只是死死盯着手里那个馒头。雪白的馒头,被他沾满油渍和灰尘的手指捏得变了形。他狠狠咬了一大口,干嚼着,粗糙的麦麸感摩擦着喉咙,像是在吞咽一团冰冷的绝望。“泼油漆?打闷棍?” 他在心里冷笑,“有用吗?赵子铭那孙子,现在肯定搂着洋妞,躲在几十层高的防弹玻璃后面看老子笑话呢!这帮兄弟够义气,可拳头再硬,能砸开税务局的门?能删掉网上的差评?能把周教授从那些拿着血刀的王八蛋手里抢回来?”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混杂着酒气顶上来,让他胃里翻搅。他抬头看了看周围这些熟悉的面孔,都是城中村摸爬滚打、为了一碗饱饭能豁出命去的底层兄弟。他们的愤怒是真的,义气是真的,但要靠他们去对抗赵子铭背后那座冰山?无异于叫一群扛锄头的泥腿子去攻打紫禁城!
“狗哥,”费小极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打磨铁锈,“兄弟们的血性,我记心里了。” 他晃了晃手里捏变形的半个馒头,“但这事儿,光靠蛮力,不行。” 他指了指头顶那片被霓虹灯映红的、脏污的夜空,“他们玩阴的,咱们就得…换个路子。”
老狗打了个酒嗝,眯着小眼睛:“换路子?啥路子?难不成…报警?”
“报警?”费小极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神瞟向地上那张血刀图,“人家电话里说了,报警就收‘零件’,你敢赌周教授的手指头?”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像是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心,带着屈辱、不甘,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期盼。他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进自己那件洗得发白、腋下都开了线的破T恤口袋深处。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七八双醉醺醺的眼睛都盯着他那动作。他掏出来的,不是匕首,不是钞票,而是那张被体温捂得微微发烫、材质异常硬挺、带着独特纹理的名片——九爷那张只印着“九”字和一串电话号码的白金名片。
名片在混乱肮脏的夜市灯光下,闪烁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冰冷的、带着压迫感的光泽。
“操!这啥玩意儿?这么硬!” 老狗伸手想摸。
费小极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把名片紧紧攥在手心,用力之大,指甲几乎要嵌进那张昂贵的纸片里。“这是…最后一张牌。”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壮烈的嘶哑,“赌赢了,可能有一线生机;赌输了…” 他没说下去,目光扫过地上那张狰狞的血刀图,意思不言而喻。
“靠!管他呢!试试!” 老狗一拍大腿,“死马当活马医!”
费小极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进了整个夜市的馊臭和尘埃。他借着最后一点酒劲壮胆,拿起自己那个碎屏的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按不准数字。“九爷…钟叔…林薇薇…”这几个名字在他脑中翻滚,最终定格在名片上那串冰冷的数字。他拨了出去。
听筒里传来短暂的接线音,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他心尖上。时间仿佛凝固了。终于,在费小极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没有预想中的转接,没有冷冰冰的秘书盘问。一个极其平和、甚至带着点…家常烟火气的声音直接响起,温和得像是邻家大叔询问晚饭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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