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八年仲夏,京城的热浪裹着酒气扑面而来,连城西竹林的风都带着燥意。嵇康的铁匠铺就开在竹林边缘,原是间废弃的柴房,被他和山涛拾掇出模样——墙角堆着劈好的木炭,中央架着半人高的火炉,炉边立着块磨得发亮的铁砧,砧上还沾着昨日打制农具时残留的铁屑。
此刻,嵇康正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沁满汗珠,随着挥锤的动作滚动。他左手握着铁钳,夹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右手抡起铁锤,“哐当”一声砸在铁砧上,火星四溅,落在地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往日里用来清谈的麈尾被放在墙角的木桌上,此刻换成了沾着炭灰的粗布巾,连束发的玉簪都换成了普通的木簪——自粥棚一事过后,他便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物件,开了这间铁匠铺,一来给流民打制农具换些粮食,二来也借打铁的力道,压下心中对乱世的愤懑。
“嵇兄,歇会儿吧,喝口水。”山涛提着水壶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粗陶碗。他刚从城郊回来,脸上沾着泥点,手里还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那是流民托他带给嵇康的,说用他打的锄头种出了新的蔬菜,想送些来尝尝。
嵇康放下铁锤,接过碗一饮而尽,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胸膛。他擦了擦汗,目光落在铁砧上那块渐渐成型的镰刀上,轻声道:“多打一把农具,流民就能多收一亩粮,总比在竹林里空谈有用。”
话音刚落,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竹林深处传来。嵇康和山涛同时转头,只见一个身着素色布裙的女子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侍女,手里提着两个食盒。女子头戴帷帽,轻纱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正望着铁匠铺里的炉火,眼神沉静得像深潭。
“请问是嵇康先生吗?”女子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气度,“妾身林氏,听闻先生在此打铁济世,特来拜访。”
嵇康心中一动——这声音有些耳熟,再看女子身后侍女腰间隐约露出的玉佩,竟是宫中独有的样式。他放下铁钳,拱手行礼:“在下正是嵇康,不知夫人寻在下有何事?”
林晚晴抬手掀开帷帽,露出那张素净却难掩风华的脸。她看着嵇康身上的汗水和铁砧上的火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先生弃清谈而务实事,这份魄力,寻常名士难及。妾身今日来,是想与先生谈一件关乎大齐百姓性命的大事。”
山涛闻言,立刻警觉起来——他虽未见过林晚晴,却也听闻当今皇太后林氏深居简出,却在朝堂上颇有影响力。他拉了拉嵇康的衣袖,示意他小心,可嵇康却摇了摇头,对着林晚晴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有话,不妨进铺细说。”
三人走进铁匠铺,侍女将食盒放在木桌上,打开后露出里面的点心和一壶热茶。林晚晴坐下,看着炉中跳动的火苗,缓缓开口:“先生可知,如今南方起义军已兵临城下,李昭却依旧沉迷酒色,将国库银钱尽数投入酒坊,甚至下令停了所有赈灾粮?”
嵇康握着粗布巾的手紧了紧,沉声道:“在下略有耳闻。前日去粮铺买米,掌柜说京城存粮已不足十日,再这样下去,不知要饿死多少百姓。”
“不止如此。”林晚晴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嵇康,“这是南方起义军首领托妾身转交先生的。他们听闻先生在民间声望极高,想邀先生一同举事,推翻李昭的统治,还大齐百姓一个太平。”
嵇康接过密信,展开一看,只见信中字迹遒劲,写满了对李昭的愤懑和对百姓的同情,末尾还盖着起义军的印章。他看完后,递给山涛,语气凝重:“起义军虽有诚意,可李昭手握禁军,京城防卫森严,仅凭我们和流民,怕是难以成事。”
“先生所言极是。”林晚晴点头,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但妾身有一计,可助我们成事。李昭有个习惯,每月十五都会去平康坊的烟雨楼饮酒,且每次只带十个护卫,这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山涛皱起眉头:“烟雨楼周围都是赵虎的禁军,就算我们能接近李昭,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李昭身边还有高手护卫,寻常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这一点,妾身早已考虑到。”林晚晴从食盒里取出一把短剑,剑身狭长,寒光凛冽,“这把剑名为‘断水’,是前朝名匠所铸,可削铁如泥。妾身还培养了二十名死士,皆是江湖上的高手,可在十五那日埋伏在烟雨楼周围,配合先生的人行动。”
嵇康看着那把短剑,又看了看林晚晴坚定的眼神,心中渐渐有了决断。他想起粥棚里流民绝望的哭声,想起被赵虎拆毁的粥棚,想起那些因李昭昏庸而饿死的百姓,握紧了拳头:“夫人若信得过在下,在下愿率竹林诸位友人,以及城中乡绅招募的义士,与夫人一同举事。只是……”他顿了顿,语气有些犹豫,“李昭毕竟是当今皇帝,若我们杀了他,会不会引起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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