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阁”内死寂如墓。高窗外透入的暮光愈发惨淡,将殿内扭曲的镜影和满地狼藉拖拽成鬼魅般的形状。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血腥、焦糊与呕吐物的恶臭,粘稠得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肺腑上。
林岚站在那件染血最重、属于谢玉奴的霓裳羽衣前,如同面对一头蛰伏的、华美而狰狞的凶兽。她已戴好那副特制的蚕丝内衬鹿皮手套,手指在柔软坚韧的鹿皮下微微活动,感受着指尖传递的细微触感。沈砚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羽衣的每一个细节,以及林岚每一个谨慎的动作。
“从何入手?”沈砚的声音压得极低,在死寂的殿中却清晰可闻。
“接触点。”林岚的声音清泠而冷静,如同冰泉流淌,不带一丝情绪波动,“毒发始于接触皮肤之处,溃烂最重,线索应最集中。”她微微俯身,并未立刻触碰羽衣,而是先仔细观察衣领内侧——那片浸透了暗红污血、粘附着可疑黄色组织的区域。血迹已近干涸,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褐光泽。
她取出药囊中一枚细长的银针,针尖在昏暗中闪过一点寒芒。“银针探毒,虽非万能,或可一试。”她动作极其轻缓,将针尖小心地刺入衣领内侧一块颜色较深、质地似乎略硬的血痂之中。针尖没入,停留片刻,缓缓抽出。
沈砚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枚银针。针尖依旧银亮,未见丝毫变黑迹象。
“未变黑。”林岚的声音听不出失望,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寻常砒霜、鸩毒、鹤顶红等入口剧毒,其硫化物或砷化物多可使银针变黑。此毒非此类。”她将银针置于一片干净的玉片上,收入药囊,又取出几片新的玉片和一支极细的羊毫小刷。
她的指尖隔着鹿皮手套,极其轻缓地拂过衣领内侧,感受着那触目惊心的污渍下,霞影绡的质地。“触感……发硬,发脆。似被强酸或强碱侵蚀过。”她用小刷极其轻柔地扫过衣领边缘,刷下一些极其细微的、混合着血痂和织物碎屑的粉末,小心地收集到玉片上。动作之精细,如同在清理一件稀世珍宝上的尘埃。
“内衬。”林岚的目光移向羽衣内里。这件霓裳羽衣内衬用的是内府特供的“火浣布”(石棉布),本为隔汗隔热,此刻也沾染了大片深褐色的血污,布面呈现出不自然的僵硬和褶皱。她小心地翻开衣襟一角,露出内衬边缘的缝线处。
沈砚凑近一步,低声道:“缝线用的是宫中特制的冰蚕丝,坚韧异常。可有断裂或被腐蚀迹象?”
林岚用指尖隔着鹿皮,极其仔细地捻过那细密如发的冰蚕丝缝线,又用放大镜(一块打磨得极其光滑、弧度完美的天然水晶石片)仔细观察:“缝线完好,未见明显腐蚀断裂。但……”她的目光停留在缝线与火浣布内衬交接的细微孔隙处,那里似乎有几点极其微小的、颜色略深的结晶状附着物。“这里有残留。”
她用银针的尖端,如同绣花般极其精准地挑出那几点微不可查的深色结晶,置于另一片干净的玉片上。对着暮光细看,结晶呈极淡的黄色,近乎透明。
“非入口,亦非见血封喉之毒。”林岚一边操作,一边低语,更像是在梳理思路,“毒发迅猛,接触皮肤即引发剧烈反应:红肿、水疱、继而大面积组织坏死溃烂……更像是……强烈的腐蚀性或细胞毒性物质直接作用于体表。”她顿了顿,补充道,“且作用似乎……有选择性?”
“选择性?”沈砚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嗯。”林岚的目光扫过羽衣上那些华丽却未沾染太多污秽的羽饰和珍珠,“点翠羽片、捻金雀羽纹、镶嵌的合浦珠……这些装饰物本身,以及它们附着点的布料,虽在混乱中沾染血污,但仔细观察,其本身的质地光泽似乎并无明显受损。尤其这珍珠……”她的指尖虚点向云肩上脱落滚在血泊中的一颗大珠,“珠光莹润,血污之下,本体似无变化。”
她将目光重新聚焦在衣领、袖口等与皮肤直接、紧密接触的区域:“毒力似乎集中爆发于织物与人体皮肤接触摩擦最剧烈、最直接之处。对于附着其上的、相对惰性的装饰物,破坏力反而不显。”
沈砚眼中精光一闪:“毒……并非均匀分布于整件羽衣?而是……集中在某些特定部位?或者……需要某种触发?”
“可能。”林岚不置可否,继续她的检查。她小心翼翼地翻动袖口内侧。这里的血迹相对较少,但布料同样呈现出异常的僵硬和轻微脆化。她的指尖在袖口边缘一处细微的褶皱里停留,那里正是沈砚之前发现几根细微透明纤维的地方。
她再次取出银针和玉片,动作比之前更加谨慎。用针尖极其轻柔地拨开褶皱,挑出那几根比发丝更细、近乎透明的纤维。在放大镜下,纤维呈现出半透明的管状结构,表面似乎还附着着极其微小的、反光的颗粒。
“这是什么?”沈砚的声音带着凝重。这细微之物,在满目血腥中显得如此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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