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七月中旬,一个关键的傍晚
夏日的夕阳如同打翻的橙汁,泼洒在水木园郁郁葱葱的树冠上和略显陈旧的楼宇外墙上,带来一丝慵懒的暖意。但对于黄家而言,这个傍晚注定与平静无关。
黄亦玫从为期一周的美院夏令营归来,整个人仿佛被浸泡在艺术的圣泉中洗涤过,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混合了兴奋、坚定与憧憬的光芒。她背着的画筒里,装着她在夏令营创作的、得到指导老师高度评价的几张作品,它们不再是兴趣使然的习作,而是承载了她清晰未来方向的宣言。她知道,摊牌的时刻到了,必须在高二分科和强化训练开始前,赢得父母的支持。
晚饭的气氛比往常要安静一些。吴月江做了几个孩子们爱吃的菜,黄剑知惯例询问了几句黄振华工作上的事,黄振宇则一如既往地快速进食,脑子里似乎还在盘算着他的时间规划。黄亦玫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时不时看向父母,眼神里闪烁着决心的火花。
饭后,吴月江收拾碗筷,黄剑知拿起报纸坐进沙发,黄振华正想和黄振宇讨论一个建筑结构的问题,黄亦玫深吸一口气,站到了客厅中央,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惯常的节奏:
“爸,妈,大哥,振宇,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大家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吴月江擦手动作放慢,黄剑知从报纸上方抬起眼,黄振华和黄振宇也停止了交谈。
“哦?我们的小艺术家又有什么新发现了?”黄剑知语气带着父亲对女儿特有的慈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以为女儿又要分享夏令营的趣闻。
黄亦玫没有像往常那样嬉笑,她站得笔直,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仿佛站在人生最重要的分岔路口进行宣告:“我决定,我未来要报考夏美术学院。并且,从高二开始,我就要集中所有精力,强化绘画专业训练,正式确定走美术高考这条路。”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吴月江最先反应过来,她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语气温柔却带着明显的担忧:“玫玫,去夏令营体验一下,开阔眼界是好的,妈妈支持。但把它当成未来的专业和职业方向,是不是……是不是太草率了?水木大学有很好的人文环境,也有很多适合女孩子发展的专业,前景稳定……”
“妈,我不是草率,也不是一时冲动!”黄亦玫打断了母亲的话,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脸颊泛起红晕,“我喜欢画画,从小就是!这次去美院,我更确定了!那里的一切——画室的味道,颜料的感觉,老师和同学们对艺术的追求和讨论——都让我觉得,那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我能用画笔表达我看到的、感受到的世界,那让我觉得活着特别真实,特别有价值!这不是兴趣,是热爱,是我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她的眼眸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纯粹的、不容置疑的火焰。
黄剑知彻底放下了报纸,脸色沉静下来,他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看向女儿,语气是惯常的理性分析模式:“亦玫,热爱不能等同于职业。艺术这条路,不确定性太高,竞争异常激烈。有多少怀揣艺术梦想的人最后能脱颖而出?绝大多数人可能面临的是生计的艰难。水木大学是国内顶尖学府,以你的成绩,考进来顺理成章。无论是继承你妈妈的衣钵读中文,还是选择其他理工科,未来的道路都是清晰、稳定且有保障的。你为什么非要放弃阳关大道,去挤那条千军万马的独木桥?”他的话语像冰冷的解剖刀,试图剥离女儿想法中那些“不切实际”的部分。
“爸,那不是独木桥,那是我心里的康庄大道!”黄亦玫毫不畏惧地迎上父亲的目光,声音坚定,甚至带着一丝颤抖,“是,艺术这条路可能不稳定,可能辛苦,但我不怕!如果因为害怕不确定,就放弃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去走一条别人眼中‘正确’但让我自己内心枯竭的路,那才是对生命最大的浪费!水木大学很好,但它不是我的梦想。我的梦想在美院,在画架上,在每一笔色彩和线条里!”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理想主义者不容玷污的纯粹。
“胡闹!”黄剑知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和失望,“梦想?你才十六岁,知道现实有多残酷吗?我们为你规划的道路,是集我们一生的经验和见识,为了让你将来少吃点苦,少走点弯路!”
“我不觉得那是苦!”黄亦玫的情绪也激动起来,眼圈瞬间红了,“为了自己热爱的事情拼搏,再苦也是甜的!爸,妈,你们不是一直说精神富养我吗?为什么到了人生选择的关键时刻,却要用最功利、最现实的标尺来丈量我的梦想?难道我的人生价值,就只能用稳定、体面、赚钱多少来定义吗?”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有落下,那份委屈和倔强让人心疼。
“这不是功利!这是对你未来负责!”黄剑知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带着被挑战权威的愠怒,“我们不想你以后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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