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水木园里的法国梧桐叶片变得金黄,在渐起的寒风中簌簌作响,偶尔飘落几片,在地上铺就一层斑驳。阳光失去了夏日的炽烈,变得温吞而稀薄,透过光秃了些的枝桠,在灰扑扑的楼体上投下摇曳的、略显凄清的影子。
这是一个寻常的周六午后。黄振宇还没等到托福的分数出来,就马不停蹄的利用晚上和周末的时间去SAT补习班,此刻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书包里除了学校课本,还有厚厚的和一堆打印的SAT模拟题。时间对他而言,是具象化的沙漏,每一粒沙的流逝都牵动着他的神经。他习惯性地利用这步行的时间,在脑中复盘刚才听力练习中的几个模糊音变。
当他走近自家所在的楼栋,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五楼沈教授家时,一种本能的警觉让他停下了脚步。那扇窗户紧闭着,厚重的墨绿色窗帘拉得严丝合缝,这本身并不异常,沈家总是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穆。但今天,那股肃穆里,似乎掺杂了一种更凝滞、更沉重的东西,像暴风雨前低气压的寂静。
突然,一声尖锐的、带着哭腔和崩溃边缘颤抖的女声,猛地刺破了午后的宁静,从五楼那扇紧闭的窗户后炸开:
“我受不了了!放过我吧——!”
是沈景行!那个总是细声细气、走路低着头、像一株含羞草般的女孩。此刻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嘶哑,是黄振宇从未听过的,甚至无法想象会从她身体里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是沈教授那标志性的、严厉到近乎冷酷的声音,虽然隔着窗户有些模糊,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和怒其不争的失望,却清晰地穿透玻璃,砸在楼下每个人的耳膜上:
“受不了?一次模考失利就寻死觅活?沈景行,你的心理素质到哪里去了!我跟你妈辛辛苦苦培养你,是让你这么脆弱的吗?你看看隔壁黄振宇,人家……”
后面的话被更激烈的、混杂着哭泣和辩解的声浪淹没,但那“你看看别人家孩子”的经典比较句式,已然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捅了出去。
黄振宇的眉头瞬间拧紧。他对沈教授那种高压式的、唯分数论的教育方式早有耳闻,也知道沈景行性格内向敏感,在父母,尤其是父亲的高期望下活得小心翼翼。但他没想到,这压力竟已累积到如此骇人的程度。
楼下的平静被彻底打破。几个正在楼下晾晒衣被的邻居停下了动作,惊愕地抬头张望。一楼的孙大妈正扶着自家老太太在墙根晒太阳,闻声也愕然地张大了嘴。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
五楼沈家那扇临街的窗户被猛地从里面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景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出现在窗口,她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得像两个窟窿,原本清秀的脸庞因激动和泪水而扭曲,身上还穿着水木附中的蓝白色校服。她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双手死死抓着冰冷的窗框,纤细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突起,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脆弱的连接点。
“景行!你给我回来!像什么样子!”沈教授又惊又怒的吼声从屋内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啊——!孩子!你别做傻事啊!”沈母凄厉的哭喊声紧随其后。
楼下瞬间一片哗然!
“天老爷!沈家闺女要跳楼!”孙大妈第一个失声尖叫,手里的毛线团滚落在地。
刚买菜回来的吴月江正走到楼门口,看到楼上的情形,手里的菜篮子“啪”地掉在地上,土豆西红柿滚了一地,她捂住嘴,脸色煞白。
在楼下修自行车的李师傅也扔下了工具,目瞪口呆地望着楼上。
黄振宇的心脏在瞬间的停滞之后,狂跳起来。肾上腺素急剧飙升。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惊慌失措地喊叫或围拢过去——那可能会进一步刺激情绪失控的沈景行。他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做出了判断:不能从下面喊,必须上去!
他像一头被惊动的豹子,猛地弓身,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他每天清晨在跑道上冲刺那般,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单元门!一步跨过三四级台阶,凭借长期锻炼积累的强悍体能和爆发力,向着五楼疯狂冲刺!书包在他背上剧烈地颠簸着,发出书本碰撞的闷响,但他浑然不觉。
五楼,沈家门口。
沈母已经瘫软在地,哭得撕心裂肺,双手无力地拍打着地面,语无伦次:“景行……我的孩子……你快下来……妈妈求你了……”
沈教授则脸色铁青,一只手死死抓着窗框内侧,另一只手伸向女儿,却又不敢真的用力去拉,生怕一个不慎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变调:“沈景行!我命令你立刻下来!你听到没有!为了一次考试,你要死要活,你对得起我和你妈吗?”
沈景行对父母的哭喊和命令恍若未闻。她望着楼下越聚越多的人群和那遥远、坚硬的水泥地面,眼神里是一片燃尽后的死灰。寒风吹拂着她凌乱的发丝,单薄的身体在窗口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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