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在水木园里打着旋儿,卷起地上最后的几片枯叶,拍打在窗户上,发出细碎而执拗的声响。天色灰蒙蒙的,带着北方冬日特有的沉郁。然而,在黄家二楼黄亦玫那间总是洋溢着色彩的房间里,却仿佛自成一个春天。
墙上贴满了她的画作,素描、水彩、油画,风格各异却都充满了大胆的想象和蓬勃的生命力。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冬日校园雪景,她用夸张的蓝色和白色勾勒出积雪的厚重,又用跳跃的橙色点缀着窗内透出的灯光,画面洋溢着一种冷冽中的暖意。
沈景行蜷缩在窗边柔软的扶手椅里,双手捧着一杯吴月江刚给她泡的热牛奶,氤氲的热气稍稍温暖了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她比以前稍微丰润了一点,但眉宇间依旧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易碎的脆弱感,像一件精心修复却仍带裂痕的瓷器。不过,那双曾经空洞死寂的眼睛里,如今偶尔会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光,如同冰封湖面下悄然游动的鱼。
药物治疗和心理辅导稳定地进行着,而黄家姐弟、苏哲、甚至郑青云、王进宝等人或直接或委婉的关心,更像是一张细密而坚韧的网,在她不断下坠时托住了她。只是,主动迈出步伐,融入一个陌生的集体,对她而言,依旧是难以想象的挑战。
黄亦玫正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边削着炭笔,一边眉飞色舞地讲述她最近在美术老师那里看到的法国印象派画册。
“我的天,莫奈的那幅《睡莲》,颜色简直绝了!光影像是活的一样!景行,你要是看到肯定也会喜欢的!”她说着,目光落到沈景行身上,看到她安静聆听的样子,心里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她放下炭笔,凑到沈景行身边,眼睛亮晶晶的:“景行,我记得你课本空白处画的小插图挺有意思的,线条很细腻。我们学校绘画社团这学期招新还没完全结束,氛围挺好的,就是大家一起画画,聊聊技巧,特别放松。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绘画社团?”沈景行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塞满了慌乱,捧着杯子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她连连摇头,声音细弱得像蚊蚋,带着恳求:“不……不行的,亦玫。我画得不好,就是乱画……而且,那么多人……我不行的……”
她脑海中已经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很多人聚集的画面——好奇的、打量的、或许还有像李磊那样带着恶意的目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让她感到窒息。她本能地想退缩,想回到那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安全的壳里。
“哎呀,有什么不行的!”黄亦玫一把抓住她微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热情感染她,“画得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开心最重要!社团里我熟人多,没人会说你什么的!而且你看你老是一个人待着,多闷啊,去画室听听音乐,动动笔,心情也能好点,对不对?”
沈景行只是低着头,嘴唇抿得紧紧的,沉默地抵抗着。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黄振宇拿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走了进来,似乎是来找黄亦玫借什么东西。他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头发有些随意,但身姿依旧挺拔。看到房间里的情形,他脚步顿了一下。
“振宇!”黄亦玫像看到了救星,立刻把动员沈景行加入绘画社团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末了强调,“你说是不是?让景行多接触点喜欢画画的人,总比一个人闷着胡思乱想强吧?”
黄振宇的目光掠过姐姐急切的脸,最后落在沈景行低垂的、带着抗拒和不安的头顶。他没有立刻附和黄亦玫的热情,而是走到书桌旁,放下书,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绘画社团……”他沉吟着,仿佛在评估一个项目,“从行为经济学角度看,这是一个低风险试错的机会。”
他这个奇怪的切入点让沈景行下意识地抬起眼帘,看向他。
黄振宇接收到她疑惑的目光,继续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理性分析意味的语气解释:“你需要付出的‘成本’,主要是克服初始的社交不适感。而潜在‘收益’包括:一个相对稳定、有共同兴趣的社交环境;一个可以合法独处(他指了指画架)而不被过度干扰的空间;以及可能提升的绘画技能,或许还能消耗掉黄亦玫过于旺盛的精力,让她少来烦你和我。”
他最后一句带着惯有的对姐姐的调侃。
“黄振宇!”黄亦玫果然被带偏,怒气冲冲地瞪他。
沈景行却因为这番话,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松弛了一丝。他总是这样,能把让人焦虑的事情,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拆解开,变得……似乎可以量化,可以应对。
“我……我不知道……”沈景行的声音依旧很小,但抗拒的意味不再那么绝对。
黄振宇拿起要借的书,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丢下一句:“决策权在你。不过,根据信息,社团活动室采光很好,周末下午通常人不多,适合发呆和观察。” 说完,他便带上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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