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沈家的气氛,似乎永远比别家多一层无形的薄冰。沈教授不苟言笑,沈母(物理老师)严谨细致,而他们的独生女沈景行,则像一株在精密调控的温室里安静生长的植物,温婉、顺从,却也缺少了些许蓬勃的生气。高二那年确诊的轻度抑郁症,像一道隐秘的裂痕,存在于这个看似完美的知识分子家庭中,虽然经过治疗和调整有所好转,但那份沉重的学业压力和小心翼翼的家庭氛围,始终未曾真正散去。
转机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周五晚上。
餐桌上,依旧是安静的,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沈景行默默地吃着饭,胃口似乎不太好。沈母看了看女儿,习惯性地开口,语气带着她身为教师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关切:“景行,这次一模的物理卷子,最后那道大题虽然做对了,但步骤不够简洁,逻辑可以更严密。我晚上把标准解题思路给你写一下,你对照看看。还有数学,导数那块还是薄弱点,周末得多做几道综合题……”
这样的话,沈景行听了十几年。以往,她会顺从地点头,说“好,知道了,妈。” 但今天,不知是累积的压力到了临界点,还是内心深处对改变的渴望终于冲破了枷锁,她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住了。
她没有抬头,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寂静的湖面:“妈,我不想看标准解题思路,也不想再做额外的综合题了。”
沈母愣住了,夹菜的动作停在半空。沈教授也从饭碗里抬起头,皱起了眉头,看向女儿。
“你说什么?”沈母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即将升起的责备,“景行,你怎么能这么想?高三了,每一分都很关键!现在不把漏洞补上,高考怎么办?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沈景行突然抬起头,打断母亲的话。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颤抖,“我知道高三关键,我知道要考好大学,我知道不能辜负你们的期望!我知道爸爸是系主任,妈妈是优秀教师,所以我必须更优秀!这些我都知道!”
她放下筷子,双手在桌下紧紧攥成了拳,仿佛在积蓄勇气:
“可是妈,爸,我累了……我真的好累……”
“从我上小学开始,我的每一天、每一个周末、每一个寒暑假,都被各种各样的习题、辅导班、竞赛填得满满的。我不能有丝毫懈怠,不能有自己的爱好,不能像黄亦玫那样去滑轮、去画画,甚至不能……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发发呆,看看闲书,或者……或者偷偷喜欢一个人……”
最后那句话,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沈教授和沈母。
沈景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地滚落下来,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隐忍地别开脸,而是第一次,勇敢地、直视着父母,将自己积压了多年的心里话,哽咽着说了出来:
“我生病的时候……你们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怕我让你们失望,怕我考不上好大学,怕我成为你们的耻辱……那种感觉,就像掉进一个黑色的漩涡,怎么都爬不出来……”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怕我将来辛苦。可是……如果现在的每一天都这么辛苦,这么不快乐,那未来的‘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我不是学习的机器。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我需要喘息,需要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空间和选择。”
这一番泣血的倾诉,让整个餐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沈母彻底呆住了,她看着女儿泪流满面的脸,听着那些从未听过的、带着绝望和痛苦的话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生疼。她一直以为,她给女儿规划的是最稳妥、最光明的道路,却从未想过,这条路上,女儿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理负担。
沈教授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震动和反思。他想起女儿小时候活泼爱笑的样子,想起她曾经对植物图鉴表现出兴趣,却被他们以“耽误学习”为由收走了图鉴,换上了奥数习题。他也想起了女儿确诊抑郁症时,医生隐晦地提过“可能与长期过高的心理压力有关”。他一直以为,严要求、高标准是对女儿负责,却忽略了她的心理健康和情感需求。
沉默了许久,沈教授缓缓开口,声音不再是往常那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而是带着一丝沙哑和艰涩:“景行……爸爸……不知道你心里这么苦。”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沈母的眼泪也瞬间涌了出来,她绕过餐桌,走到女儿身边,紧紧抱住了她,声音充满了懊悔和心疼:“对不起……景行,是妈妈不好……妈妈只知道逼你学习,从来没问过你开不开心,累不累……妈妈对不起你……”
这个拥抱,隔了太久太久。沈景行靠在母亲怀里,放声痛哭起来,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压抑都哭出来。
沈教授也站起身,走到母女身边,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女儿的肩膀,动作却有些笨拙和僵硬。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