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门外的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发亮,陆老夫人手中的小叶紫檀佛珠转得越来越快。第一百零八颗珠子突然地断开,滚落一地,在积水中溅起细小的水花。
夫人莫急。陆老将军按住妻子颤抖的手,自己犀角扳指却在伞柄上敲出凌乱的节奏。这位曾单枪匹马冲散北戎骑兵的老将,此刻竟觉得三斤重的油纸伞重若千钧。
老管家突然指着官道尽头:来了!
烟雨朦胧中,一队车马缓缓驶来。陆明轩骑在队伍最前方,细雨打湿了他的眉睫细雨打湿了他玄色劲装上的云纹,马背上的身躯比三年前更挺拔,却瘦得让老夫人瞬间红了眼眶。
轩儿!老夫人手中的佛珠突然断裂,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她甩开油纸伞,踉跄着扑上前,绣着松鹤纹的缎面鞋踩进水坑也浑然不觉。颤抖的手抚上儿子脸上的伤疤,指尖触到冰凉的雨水才确信不是梦境。
陆明轩滚鞍下马,膝盖重重砸在湿冷的青石板上:母亲...父亲...声音哽咽得不成调。三年生死两茫茫,他记忆中的母亲鬓角还未染霜,如今却已是满头华发。青石板的寒意透过膝盖,却比不上他看见母亲白发时的心痛:儿子...回来了...
陆老将军一把拽起儿子,铁钳般的手掌拍在儿子肩头。这个动作他曾在心里演练过千百遍——要像对待凯旋的将士那样骄傲。可当真触到儿子单薄了许多的肩膀,老将军突然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一遍遍重复:回来就好...粗糙的拇指抹过儿子脸上的雨水,却越抹越湿。
苏容华倚在马车里闭目,帷帽垂下的白纱遮住面容无人看见她咬破的唇角。三年前就是在这座城门外,她亲手将陆明轩的佩剑交给陆老夫人。当时老夫人晕厥前的那声,至今夜夜入梦。林晚星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发现那指尖正在微微颤抖。
是陆家小将军回来了?
“终于一家团聚了呀!”
不是说三年前就战死了...
诶?那边是苏丞相家的二小姐,”“嘘,如今可是宫里的娘娘…...”
“可惜了一对有情人啊!”
围观百姓的窃窃私语飘进小风耳中。她盯着陆老夫人腕上的翡翠镯子,那抹沁凉的绿色在她眼底燃起一簇贪婪的火苗。
小郡主萧玉瑶躲在马车里,悄悄掀起车帘一角:凑到驾车的莫离耳边:你看那小贱人的眼神,像不像饿了三天的野狗看见肉包子?她声音不小,惹得几个侍卫闷笑。
墨离,你说陆将军真会把和苏姐姐的感情忘了吗?
墨离急忙按住她的手:郡主慎言!
我看他记忆恢复了七七八八。萧玉瑶不死心地追问,那他还会娶那个村姑吗?要是他跟皇兄要人的话…...
找死啊你!墨离脸色骤变,压低声音喝道,苏娘娘现在是皇上的人,哪还能随便许人?日后休要胡说,小心祸从口出!
萧玉瑶撅嘴哼了一声,赌气地甩下车帘。转身时正撞见苏容华苍白的脸色,顿时懊悔地拉住她的手:苏姐姐,我...
苏容华勉强笑了笑,指尖冰凉:无妨。
这时,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陆明轩正好望见苏容华的侧脸,不自觉地轻唤出声:苏苏...
这声呼唤极轻,却被耳尖的林晚星听见。她看见苏容华浑身一颤,急忙握住她发抖的手:姐姐,当心着凉。说着将狐裘披在她肩上。
回宫吧。萧彻突然调转马头。他看见陆明轩频频回望的眼神。
路上,萧玉瑶仍不死心,凑到墨离耳边嘀咕:墨离你说皇兄会不会...
郡主!墨离再次警告,这话传出去可是大不敬!
知道啦知道啦!萧玉瑶翻了个白眼,却又忍不住道,可我看陆将军分明还记得苏姐姐。方才在城门口,他的眼神一直往这边瞟...
林晚星无奈轻咳一声:郡主,慎言。
镇北侯府正厅,鎏金狻猊炉吐着沉水香的青烟。陆老夫人拉着儿子的手不肯放,眼睛红肿得像桃儿:当年找到的盔甲浸透了血,我们都以为...
是儿子不孝。陆明轩跪在蒲团上,看着厅堂正中自己的牌位——陆公明轩之灵位,喉头一阵发紧。牌位前的青瓷瓶里,还插着几枝早已干枯的梅花。
陆老将军重重拍了下儿子的肩:起来!陆家男儿只跪天地君亲!老夫人长叹一声:“只是苦了容丫头”
小风躲在廊柱后,眼睛却黏在厅内陈设上——缠枝牡丹的珐琅彩瓶、象牙雕的八仙过海屏风、还有那对足有碗口大的夜明珠...她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这不是梦!
陆母用帕子拭泪:只是苦了容华丫头...话未说完,突然注意到躲在廊柱后的杏色身影,这位姑娘是?
这是小风。陆明轩勉强回神,儿臣受伤时多亏她...
民女参见老夫人!小风慌忙上前,扑通跪下,她故意将袖口往上拉了拉,露出腕上被萧玉瑶鞭打的伤痕,奴婢不敢居功,能伺候将军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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