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的秋雨连绵了数日,将深秋的寒意浇得透骨。
十六铺码头爆炸案的喧嚣早已被雨打风吹去,街头巷尾的谈资又变回了柴米油盐,唯有东洋兵在街角增设的岗哨,还隐隐透着那场令人震惊的爆炸留下的余悸。
佐藤雄一的日子并不好过,货轮爆炸案悬而未决,上头的斥责如影随形,他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其他案件的追查中。
身边的护卫也因连日奔波和“风头已过”的懈怠,从最初的八人减至两人,警惕性更是降到了冰点。
阿九的身影如同贴在佐藤雄一身后的影子一样,已经跟了六天了。
他缩在湿漉漉的电线杆后,看着佐藤雄一带着两名护卫走出巡捕房旧址,钻进一辆黑色轿车。
雨水顺着帽檐滴落,模糊了他的视线,却点亮了他眼中的精光。
他摸出藏在袖筒里的铅笔头,在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上飞快画下轿车离去的方向,随即闪身钻入一条窄巷,脚尖在积水里一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雨幕深处,他要去给沈佑铭报信。
城南一栋废弃的米铺阁楼里,空气凝滞着霉味和淡淡的烟味。
沈佑铭临窗而坐,手中摊着一张沪上地图,上面用红铅笔在几条僻静街巷处画了圈。
贺猛蹲在炭火盆旁,往嘴里塞着冷馒头,他壮实的肩膀几乎顶到了低矮的横梁,听见楼梯口传来轻微的叩门声,立刻抄起靠在墙边的大铁锤,直到看清是阿九,才咧开嘴露出憨厚的笑。
“沈哥,”阿九抹去脸上的雨水,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佐藤刚从老闸捕房出来,去了法租界方向,身边就俩跟班,腰里别着王八盒子,看着蔫了吧唧的,根本没有精神。”
他将烟盒纸递过去,“这是路线,他习惯走霞飞路后面那条穿堂巷,今晚估计还走那儿回据点。”
沈佑铭指尖划过地图上的“穿堂巷”,那是一条连接法租界与华界的狭窄通道,两侧是高墙深院,夜间行人稀少,正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他抬眼看向贺猛,后者已经把馒头咽下,搓着手腕关节,指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小少爷,跟上次炸船一样,让我打头阵吧?那俩小鬼子,我一只手能拎俩,直接把他们头都拧下来!”
“不一样。”沈佑铭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他从怀里掏出两把磨得锃亮的匕首,一把递给贺猛,一把自己收下,“这次佐藤雄一要抓活的。
佐藤知道沪上实验室的底细,黑木翔太没说完的话,得从他嘴里撬出来。
阿九,你负责外围,堵住巷口,防止援兵,听到三声短哨就撤。”
“明白!”阿九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保证不让一只苍蝇飞出去。”
“佐藤身边那两个护卫,用闷棍解决,别开枪,生死勿论!”沈佑铭补充道,目光扫过两人,“动作要快,从动手到撤离,只有半盏茶的时间。记住,我们要的是佐藤雄一,其他的都不重要。”
阁楼里不再有多余的话语,只有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贺猛将匕首插进靴筒,活动了一下脖颈,脸上是大战在即的兴奋;阿九检查了腰间的哨子和缠绕的绳索,眼神锐利如鹰;沈佑铭则重新看向地图,指尖在“细菌实验基地”的模糊标记上停顿片刻,那里是无数冤魂的聚集地,也是公道社必须拔除的!
午夜时分,雨势稍歇,只有零星的雨点敲打着青石板路。
穿堂巷口的法国梧桐下,阿九像一尊石像般伫立,他的耳朵紧贴着墙面,听着远处传来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
当那辆黑色轿车的灯光刺破雨幕,驶入巷口时,他猛地吹了一声极轻的唿哨。
几乎在哨音响起的瞬间,两道黑影从巷子两侧的墙头上疾扑而下!
贺猛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带着风声砸向轿车副驾驶的车窗。
“砰”的一声闷响,车窗玻璃碎成蛛网,里面的护卫甚至没来得及惊呼,就被贺猛粗壮的手臂卡住脖子,硬生生拖出了车门,后脑勺在车门框上一磕,顿时没了声息。
与此同时,沈佑铭如同狸猫般落在轿车后座的车顶上,手中匕首精准地插入车门锁孔,手腕一拧,“咔哒”一声,车门被撬开。
佐藤雄一正疑惑于前座的异响,冰冷的匕首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沈佑铭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钻入他耳中:“佐藤先生,别出声,下车。”
驾驶座的护卫反应稍快,刚掏出手枪,就见一道黑影“嗖”地飞来——是阿九从巷口掷出的一根木棍,不偏不倚砸在他手腕上,手枪“哐当”掉在踏板上。
贺猛趁机拉开驾驶座车门,大手一伸,像拎小鸡似的将护卫拎出来,手肘狠狠撞在对方胸口,护卫闷哼一声,软软倒地,巨大的力量使胸骨断裂了几根,破碎的胸骨已经进了心脏中。
整个过程不过十秒钟,悄无声息,只有雨水滴落和车身轻微的晃动。
沈佑铭用匕首顶着佐藤的后背,贺猛则粗暴地反拧住他的手臂,根本不顾左腾的挣扎与嚎叫,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他迅速消失在巷子深处的一扇侧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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