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棘大营,牛油灯“噼啪”炸出几点火星,映着牛马任玄甲上板结的暗红血块。他独坐案前,指尖捻着那份染透宫墙青苔与自身血污的帛纸——江乙绝笔。“狐假虎威”四字如刀,力透纸背,刺入眼帘。
“狐假虎威…” 牛马任喉结滚动,声音沙哑,“都说为天地立心是书生空谈,为生民立命是痴人说梦… 可这片浸透先民骨血的土地,若没江乙这等‘傻子’去撞那铜墙铁壁,立起那颗‘心’,争得那条‘命’,与虎狼巢穴何异?!” 他猛地攥紧帛纸,指节青白。
目光投向跳动的火盆,他仿佛听到那些尖刻的嘲讽:“理想?能当饭吃?”“不过是多添几具无名尸!”“绝学太平?虚妄!” 牛马任眼中寒芒骤闪:“若人人只求苟全,只计利害,这世道… 便只剩被虎狼嚼碎的‘现实’!江乙的血,就是钉穿这‘现实’的楔子!” 他手臂一扬,决然将绝笔投入烈焰!
火舌狂卷,吞噬傲骨。最后一角纸灰将烬时,异变陡生!盆中热流如蛇狂舞,灰烬倒旋冲天,于炽焰之上硬生生凝成三个狞厉的焦黑巨字:
楚!必!亡!
死寂。灯焰惊跳。
牛马任霍然站起,玄甲铮然作响!他死死盯着那火焰中扭曲的诅咒,不避不让。寒意与怒火在胸中激荡:“现实将会给出答案!即使韩国终将像小丑一样苟活,我便该跪地认命?!那些讥笑‘空谈’、‘代价’的声音,此刻可敢直面这灰烬?!”
他一步踏前,身影如铁塔投在帐壁,声音斩金截铁,压过火焰的嘶鸣:“正因深渊在前,才需燃灯者!若无此‘重’压肩,若无‘傻子’去继绝学、开太平!江乙的血,这灰烬的字,仿佛都在问:无人扛鼎,心命皆丧,绝学断绝,何来太平?!这担当,不是空谈!是绝境里唯一能劈开铁幕的战斧!”
他俯身,染血的指尖重重按在滚烫的盆沿,沾染焦灰:“‘那就从我牛马任开始,从这场战争开始吧!” 字字如铁,砸在死寂的营帐里。
灯焰在他身后剧烈摇曳,将玄甲上干涸的血与盆中未冷的余烬,一同映成暗红。
帐内温度骤降。黑冰台主事徐越的身影如墨汁滴入阴影,无声呈上数卷密报。韩侯展开第一卷,指尖划过“昭德”二字旁未干的血指印——平舆战报:昭氏家主亲率族兵,如困兽死斗,竟生生拖住了庞涓的魏武卒攻势!第二卷展开,颍水战图触目惊心:屈氏私兵沿河北进,图上一路插满代表“覆没”的折断黑羽箭标,旁注小字“溺毙者众,甲胄塞流”。冰冷的文字间,仿佛能听见颍水呜咽,浮甲碰撞。
好一个借刀杀人! 韩侯冷笑,目光投向第三卷——宛城布防图。十万守军分布其上,昭氏防区朱红,屈氏靛青,景氏族土褐,泾渭分明如同楚地裂痕。三色交界处,一把墨绘断剑赫然在目,剑锋所指,正是三族私兵曾械斗的瓮城旧址!图角还粘着半片带血的宛城守军号牌。
吴起沥血变法… 韩侯抓起案头铁尺,冰凉的尺身重重划过地图上蜿蜒的汉水,尺面寒光如镜,恰好映出火盆中那尚未散尽的“楚必亡”灰烬残影,到头来,不过喂肥了这群蛀空大树的蠹虫! 他低沉的声音在帐内回荡,似吟似叹,上辈子很有名一首诗:权贵高门恃骄人,爱国丝毫无忠诚…
阴影里,一直沉默的牛马任提笔蘸墨。烛光摇曳,将他笔下新成的诗句投射在腰间佩剑的玄鸟纹剑鞘上:国之功臣反遭亡。就在“亡”字最后一笔落下时,那青铜剑鞘上錾刻的玄鸟双目,竟无声无息地渗出一颗晶莹水珠,顺着繁复的纹路蜿蜒而下,恰好滴落在他刚写就的下一行朱砂批注上——“治乱兴亡似成梦”。殷红的朱砂遇水晕开,在文牍上洇出一团不祥的暗红血痕。
殷红的朱砂遇水晕开,在文牍上洇出一团不祥的暗红血痕。
报——! 帐外亲卫通传声起,参谋令李虎率众参谋请见!
帐帘掀动,寒气涌入。李虎大步流星,身后参谋鱼贯而入,人人脸上带着前线烽烟与连夜推演的疲惫,眼中却精光闪烁。李虎未及行礼,声音已如金石坠地:
君上!四路急报!
其一!景氏家主景伯玉,遣心腹自邓县秘道潜出,呈上血书求和!愿献邓县粮仓、开西城门为内应,只求保全宗庙!
其二!孙膑将军已破楚长城象禾、陉山二隘!第一军铁流正沿沘水疾进,兵锋直指泌阳!淮北各处昭氏庄园… 李虎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冷酷的快意,已成燎原火海!
其三!上党集群、第三军已完成对宛城合围!深壕三重,弩台林立,飞鸟难渡!
其四!第二军在垂沙、新野一线,已击溃楚王廷派出的前锋援军三万!阵斩楚将熊豹!
帐内死寂一瞬,旋即被压抑的兴奋低语填满。参谋们灼热的目光聚焦于王座上的玄甲身影。
韩侯缓缓起身。玄铁甲叶摩擦,发出沉重而威严的声响。他踱至巨大的淮汉沙盘前,手指从燃烧的淮北一直划到被重重黑旗围死的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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