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着雪霰,如同冰冷的砂砾,抽打在汉中山地裸露的岩石和枯槁的林木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嘶嚎。第四镇总兵张开地率领本部精锐,如同雪原上的狼群,已在南郑外围游弋袭扰多日。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上,散落着被他们撕碎的小股秦军援兵残骸,暗红的血迹早已被新雪覆盖。
腊月十七,黄昏。斥候踏着没膝的深雪,连滚带爬地冲进前锋第三协的临时营地,脸上带着惊惶的霜色:“报——!协统!前方阳平关…阳平关方向!发现大队秦军!旗号…旗号是‘王’字!兵力…恐不下万数!正沿陈仓道急速南下!”
第三协协统韩文,一个以勇猛急躁着称的年轻将领,正围着篝火烤着冻僵的手。闻言猛地站起,带翻了架在火上的水壶,滚烫的水浇在雪地上,腾起一片白雾。“多少人?看清楚了吗?!”他声音因激动而拔高。
“千真万确!浩浩荡荡,前锋已出关隘!看装束和旗号,是关中来的生力军!”斥候喘着粗气。
韩文眼中精光爆射,猛地抽出腰刀,刀锋在昏沉的暮色和跳跃的火光中闪过一道寒芒。“好!来得正好!”他脸上掠过一丝猎人发现大型猎物的兴奋,却忽略了斥候口中的“不下万数”和“生力军”。“秦狗远来疲敝,立足未稳!正是破敌良机!传我将令——!”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全协集合!随我迎头痛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夺了阳平关,为大帅献礼!”
命令在呼啸的寒风中迅速传开。第三协三千余将士,顶着刺骨的寒风和扑面而来的雪粒,迅速整队,甲胄碰撞发出沉闷的“铿锵”声。他们放弃了笨重的辎重,只携带兵刃弓弩,在韩文的亲自率领下,如同一支离弦的黑色利箭,逆着风雪,朝着阳平关方向猛扑而去。
风雪更大了,能见度极低。当第三协的锋矢阵一头撞上刚刚走出阳平关隘口、正沿狭窄谷道展开的秦军前锋时,战斗瞬间爆发!
“杀——!”韩文一马当先,长刀狠狠劈向一名秦军什长,刀锋砍进皮甲,带出一蓬滚烫的血雾,瞬间在寒风中凝结成细小的红色冰珠。
然而,预想中的溃败并未出现。这支来自关中的秦军,虽经长途跋涉,却显露出惊人的韧性和组织度。遭遇突袭的短暂混乱后,在军官粗粝的吼叫声中,秦军迅速结成了紧密的阵型。后排的强弩手在盾牌的掩护下,对着冲上来的第三协士兵射出了一波波冰冷的箭雨。箭矢破空声尖锐刺耳,穿透风雪,狠狠扎进冲锋的人群中。
“噗嗤!”“呃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紧接着,秦军的长矛手如林般刺出,冰冷的矛尖带着死亡的寒光,精准地刺入因箭雨而出现缝隙的第三协阵型。韩文身边的亲兵接连倒下,热血泼洒在雪地上,瞬间融出一个个暗红的坑洼,又迅速冻结。
“顶住!给我顶住!”韩文目眦欲裂,挥刀格开刺来的长矛,虎口震得发麻。他这才看清,眼前的秦军远非之前遭遇的散兵游勇,其阵势严密,士气高昂,后续部队正源源不断地从隘口涌出,如同黑色的潮水。
初时的锐气在秦军顽强的抵抗和优势兵力面前迅速消磨。第三协将士在狭窄的谷道中奋力搏杀,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血水和倒毙的同袍尸体上。寒风卷着血腥味和濒死的哀嚎,令人作呕。
“协统!顶不住了!秦狗人太多了!”一名满脸血污的千总冲到韩文身边,嘶声吼道。
韩文环顾四周,己方阵线已被挤压得严重变形,伤亡惨重。他狠狠一刀劈断一根刺来的矛杆,眼中充满了不甘和血丝,终于从狂热中清醒过来,咬牙吼道:“鸣金!交替掩护!向镇主力靠拢!快!”
凄厉的金钲声在风雪和喊杀声中显得格外突兀。第三协残部如同退潮般,在秦军凶狠的反扑下,艰难地向后撤退。雪地上,留下了一条由尸体、破碎的兵器和冻结血块铺成的残酷路径。韩文在亲兵的死命护卫下断后,甲胄上布满了刀痕箭孔,望着阳平关隘口那面越来越清晰的“王”字大纛,脸色阴沉得如同此刻铅灰色的天空。
第三协败退的溃兵裹挟着刺骨的寒风和失败的气息撞入第四镇主力营地。斥候带回的消息冰冷而沉重:秦军万余关中精锐,挟大胜之威,正沿着狭窄的陈仓道谷地,如同黑色的铁流,汹涌压来!
张开地屹立在临时搭建的望楼之上,风雪抽打着他覆满寒霜的眉弓。他冷峻的目光越过败兵的头顶,死死锁住西南方那道如同巨神用斧凿劈开的险恶隘口——石门。两座陡峭如削的山峰在此骤然收束,中间仅余一条数丈宽的缝隙,形同门户。其内乱石嶙峋,道路扭曲盘升,是通往南郑的最后一道天堑。
“传令!”张开地的声音不高,却似金铁交鸣,瞬间压过了呼啸的风雪和营中的骚动,“全军退守石门!抢占隘口两侧高地,伐木垒石,构筑三重壁垒!所有弓弩、火器,全部前出隘口,给老子架结实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闻讯聚拢而来的将校,最后落在几名身披双层铁甲、如同铁塔般的军官身上,“中军重甲标!给老子顶到最前面,堵死隘口!你们的铁甲,就是今日的关门!一步,也不准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