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七盘关下,又是另一番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硝烟混合着血腥气,与夏末湿热的空气搅拌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关墙之下,尸积如山,层层叠叠,多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显然多是蜀中饥民。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没有武器,只有竹竿和木棒,就这样被驱赶着冲向坚固的关墙。
残破的云梯、折断的竹枪、散落的草鞋遍布战场。一些尚未断气的伤者在尸堆中呻吟,声音微弱而绝望。苍蝇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伤口和尸体上,嗡嗡作响。远处,蜀军大营中又传来鼓声,预示着新一波的进攻即将开始。那些面黄肌瘦的民夫被士兵用刀枪驱赶着,组成新的进攻队列,他们的眼中没有希望,只有麻木和恐惧。
关墙上,韩军士兵刚刚击退又一波亡命的进攻,疲惫不堪地倚着垛口喘息。许多人身负创伤,血浸战袍。箭矢、滚木礌石消耗巨大,虽然关库存备尚足,但也经不起这样无休止的消耗。
一个年轻的韩兵看着关下的惨状,忍不住呕吐起来。他身边的老兵拍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这世道,人命比草贱。”
关楼之上,韩国张开地扶着染血的刀柄,望着城外暂时退去、却依旧黑压压一片的蜀军大营,眉头紧锁。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合眼了,眼窝深陷,胡须杂乱,铠甲上沾满了血污和烟尘。
他对身旁段平叹道:“蜀军这是……根本不把这些人的命当命啊!如此驱民攻城,一日数次,他们后方哪来这许多人丁?”
章夫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恨声道:“将军还看不明白吗?蜀地去年大地震,今年洪水泛滥粮食歉收,百姓易子而食早已不是新闻。那蜀王,哪里是来打仗,分明是借我韩军的刀,来替他‘清理’这些吃闲饭的饥民!减少张嘴吃饭的,还能消耗我军,他自然乐此不疲!这等狠毒心肠,简直禽兽不如!”
众人沉默,目光投向南方蜀国深处,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那座五指山下行宫中正在发生的醉生梦死。他握紧了拳,骨节发白:“如此昏君,天人共愤!但愿王将军他们……能成功吧……”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匆匆登上关楼,呈上一封密信。张开地拆开一看,精神一振,对副将说:“他们已经到了指定位置,只待信号。传令下去,加强戒备,今夜可能有变。”
段平眼前一亮,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希望:“终于要结束了吗?”
“但愿如此。”张开地望着南方,轻声说道。
而此时此刻,在蜀王沉醉的笙歌之外,在七盘关惨烈的战场之南,十里长峡的南端入口处。
死亡,正以另一种更为精锐、更为冷酷的方式,悄然集结。
一队黑衣劲装的士兵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峡口附近的密林中。他们大约三百人,个个身手矫健,行动无声,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为首的是个面容冷峻的年轻将领,名唤王观,以擅长奇袭着称。
他们已经在蜀境潜伏多日,等待的就是这场大雨和雨后的夜色。雨水掩盖了他们的行踪,而雨后的潮湿和闷热则让蜀军的哨兵更加懈怠。
王观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停下,隐入树林阴影中。他仔细观察着前方的隘口,虽然天色已暗,但仍能看到隘口处隐约的火光和巡逻士兵的身影。
“将军,根据内线提供的地图,前面就是第一道隘口。”副将低声说道,“守军大约五十人,分两班巡逻。右侧悬崖有一条险峻小径,可以绕过正面防线。”
王观点点头:“派一队人从右侧悬崖迂回,另一队从左侧密林穿插。其余人跟我在此等候信号。记住,尽可能不要发出声响,用匕首解决哨兵。”
“诺!”几个小队领头低声应道,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王观抬头望向夜空,星辰冷冽,下弦月洒下清辉。他想起离开韩国前,枢密使段干对他的嘱托:“蜀王无道,民不聊生。此次奇袭,非为扩张疆土,实为解救蜀中百姓于倒悬。成功与否,关系万千生灵。”
他又想起沿途所见惨状:荒芜的田地,空荡的村落,甚至易子而食的悲剧。这一切,都与那个在行宫中醉生梦死的蜀王形成鲜明对比。
“将军,”副将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信号来了。”
只见隘口处突然闪过一道微弱的火光,划了三个圈——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表示迂回部队已经就位。
王观深吸一口气,拔出长剑:“行动!”
刹那间,黑影从四面八方涌向隘口。偶尔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但很快就被淹没在溪流的轰鸣声中。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整个隘口就已经被控制住,守军全部被悄无声息地解决。
王观登上隘口,望着北方那条隐藏在黑暗中的狭长通道。十里长峡,他们已经突破了最南端的门户。前方还有两道隘口,但有了内应的帮助,应该不难突破。
“清理战场,伪装成一切正常的样子。”王观下令道,“第一队留守此地,确保后路畅通。其余人随我继续前进。必须在寅时前抵达拱石坝,发起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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