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如注,狠狠砸在周闫单薄的衬衫上。他刚从建筑工地赶来,满身的泥浆混着雨水,在医院的瓷砖地板上留下一串狼狈的脚印。
“周小雨的家属!周小雨的家属在吗?”
护士的喊声像一把刀,劈开了急诊室嘈杂的空气。周闫猛地抬头,冲到护士站前,胸口剧烈起伏。
“我是她哥哥,我妹妹怎么样了?”
护士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怜悯,递过来一张纸:“病情恶化了,必须马上手术。这是病危通知书,你先签字,然后去缴费处预交手术费。”
周闫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却觉得有千斤重。他的目光掠过“病危通知书”那几个黑字,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手术费...要多少?”
“先交十万,多退少补。”
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砸得周闫眼前发黑。他攥紧了口袋里那皱巴巴的八百块钱——这是他刚在工地上结算的半月工资,原本计划给妹妹买新书包,剩下的付下个月的房租。
“我...我这就去筹钱。”周闫的声音嘶哑,他迅速在通知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迹潦草而绝望。
护士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要快,她等不了太久。”
周闫转身冲进雨中,甚至来不及去重症监护室外看妹妹一眼。
暴雨中的城市冷漠而疏离。周闫站在姨母家装修精致的门前,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水渍。
“姨妈,小雨她...”周闫艰难地开口。
门内的妇人皱眉打断他:“小周,不是姨妈不帮你,我们家里也难啊。”她瞥了一眼周闫湿透的衣服和沾满泥浆的裤腿,“你表弟马上就要出国留学,这费用可不是小数目...”
“我会还的,我一定能还上!”周闫急切地向前一步,“我可以打借条,利息按银行的算,不,按高利贷的算也行!”
姨母的眼神闪躲,手已经扶上了门把:“不是钱的问题...哎,你还是去找找别人吧。”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屋内温暖的灯光和最后一点希望。
周闫站在原地,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记得三个月前,姨母家装修,是他连续一周下班后过来帮忙搬运建材,肩膀磨破了皮也没有一句怨言。
第二个去的是父亲生前的好友,刘叔。
刘叔倒是让他进了门,还给他倒了杯热水。周闫捧着那杯水,感受着久违的温暖。
“刘叔,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刘叔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五张百元钞票:“小周啊,叔知道你不容易,这点钱你先拿着,不用还了。”
五百块。离十万还差多少?周闫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算不清这个简单的数学题。
“刘叔,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是想借...”
“小周啊,”刘叔打断他,声音压低了,“不是叔不借给你,你这情况...什么时候能还上?你妹妹这病是个无底洞啊。”
周闫看着那五百块钱,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轻轻把钱放回桌上,站起身:“谢谢刘叔,不用了。”
他转身离开,背后传来刘叔的叹息:“别怪叔现实,这世道,谁都不容易...”
雨越下越大。周闫站在电话亭里,一遍遍拨打着那些熟悉的号码。
“周闫?哎呀真不巧,我老婆刚把钱都拿去理财了,取不出来啊...”
“小周啊,不是张叔说你,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闫哥,我就一打工的,真的拿不出这么多...”
每一个拒绝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他靠在电话亭冰冷的玻璃上,感觉自己正在被整个世界抛弃。
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打来的。
“周先生,请您尽快,病人的情况很不稳定...”
周闫猛地推开电话亭的门,冲进雨中。他跑向下一个可能帮助他的人——他高中时期的班主任,一个曾经很欣赏他的老师。
老师住在城西的一个老小区,周闫一路狂奔,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他的手说:“小闫,妹妹就交给你了,你是男子汉,要保护好她...”
他没能保护好她。
老师家的灯还亮着。周闫站在楼下,看着那扇窗户,却突然失去了上楼的勇气。
他听见窗内传来的欢声笑语,透过雨水打湿的玻璃,他能隐约看到老师一家围坐在餐桌旁,其乐融融。
他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衣衫,沾满泥水的鞋子,还有那张因为绝望而扭曲的脸。他就这样闯进去,除了给别人添堵,还能得到什么?
五百?一千?还是又一句“不是不帮,是真的没办法”?
周闫缓缓蹲下身,在老师家楼下的花坛边,像一只被遗弃的野狗,无声地痛哭起来。雨水掩盖了他的泪水,却掩盖不了他的绝望。
他忽然想起上周工头的话:“小周,你这体格当建筑工浪费了,去当兵吧,部队里吃穿不愁,还有津贴,比你在这儿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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