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庭院的誓言》（续）
秋分过后，晚晴居的银杏开始泛黄。清晨推开窗，总能看见几片金箔似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铺在青石板上，像谁不小心打翻了颜料盒。
清辞的古籍整理工作已近尾声，最后一批待校勘的是几本民国时期的书信集。那些泛黄的信笺上，字迹或娟秀或苍劲，字里行间藏着战火年代的相思与牵挂。她坐在临窗的书案前，指尖抚过“见字如面”四个字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陆知珩端着两杯热茶走进来，雾气氤氲了他的眉眼。“在看什么？”他将其中一杯放在她手边，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漫上来，暖得恰到好处。
清辞抬眸，将一封书信递给他：“你看这封信，写于1941年， sender是位女学生，收信人是她在前线的未婚夫。她说院子里的桂花开了，想寄一瓣给对方，又怕路途太远，到了那边早已枯了……”
陆知珩接过信笺，目光落在字迹上时，眼神渐渐柔和。“后来呢？”他问。
“后面的信断了，”清辞轻叹，“最后一封只写了一半，墨迹晕开，像是被水打湿过。”
他沉默片刻，忽然牵起她的手，往庭院走去。廊下的桂花果然开了，细碎的金蕊缀满枝头，香气浓得化不开，连风都带着甜意。陆知珩摘下一小枝，轻轻别在她的发间，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留下一阵酥麻的痒。
“这样，就不会枯萎了。”他低头看着她，眼底盛着笑意，像落满了星光。
清辞抬手触到发间的桂花，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这些日子，他总是这样，用最不经意的动作，撩动她心底最柔软的弦。她想起初次见面时，他站在石榴树下的样子，清冷得像一幅水墨画，可如今，这幅画里却添了烟火气，添了温度，添了只属于她的色彩。
夜里整理完书信集，清辞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陆知珩却忽然说：“明天别来了。”
她的动作一顿，心里猛地一沉，抬头看他时，眼里的失落藏不住。“是……工作结束了吗？”
他却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发间的桂花瓣轻轻飘落。“明天是中秋，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那是清辞第一次在非工作时间见到陆知珩。他穿了件烟灰色的风衣，站在老宅门口等她，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像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人。他们没有开车，沿着巷弄慢慢往前走，脚下的青石板被月光照得泛着冷白的光，两旁的老房子里偶尔传来电视声，混着桂花香，是独属于江南小镇的温柔夜色。
陆知珩带她去的是城郊的一座古桥。桥身爬满了青藤，栏杆上的石狮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站在桥上往下看，能看见月光洒在河面上，碎成一片晃动的银辉，远处的乌篷船泊在岸边，船头挂着的灯笼像一颗温暖的星子。
“小时候，我常和祖母来这里。”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轻，“她说这座桥有百年历史了，每一块石头都在听故事。”
清辞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那你有没有告诉它什么故事？”
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像要把她吸进去。“现在有了。”他说，“我告诉它，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她像春天的风，夏天的雨，秋天的桂香，冬天的暖阳。我想和她一起，在晚晴居看一辈子的花开花落。”
清辞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她看着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
那是一个很轻的吻，带着桂花的甜香和月光的清冽。陆知珩愣了一下，随即加深了这个吻，手臂紧紧地环住她的腰，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里。风声、水声、远处的虫鸣声，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交织成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稍稍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清辞，嫁给我。”
她用力点头，泪水滑落，滴在他的风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我愿意。”
他们在古桥上站了很久，直到露水打湿了发梢，才并肩往回走。路过晚晴居门口时，陆知珩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庭院里的那棵石榴树：“明年夏天，它会结很多果子。我们可以一起摘下来，酿石榴酒。”
“好。”
“后年春天，廊下的紫藤该开花了，我搭个花架，我们可以在下面喝茶，看古籍。”
“好。”
“等我们老了，就坐在庭院里的摇椅上，看夕阳落进西边的墙缝里，像现在这样，握着你的手。”
清辞笑着点头，握紧了他的手。
婚礼是在来年的春分举行的，就在晚晴居的庭院里。陆知珩亲手在廊下挂了数百盏灯笼，红色的光晕映着满院的春色，石榴树抽出了新绿的枝条，紫藤萝的花苞鼓鼓囊囊，像藏着一整个春天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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