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淳安博士擦掉门槛那道“规矩线”的第二天,他没再像之前那样像个背后灵似的在院子里晃悠,而是把自己关在厢房里,一整天都没露面。只有他那小书童,偶尔会端着空了的茶壶和饭碗,溜出来去后院那口小泉眼打水,面对墨十七等人好奇的目光,小书童也只是苦着脸摇摇头,表示博士正在“用功”,勿扰。
至于在用功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八成是在琢磨林知理那套“邪门”的解题思路。
“山长,你说周博士会不会想不开啊?”吃午饭时,墨十七一边扒拉着碗里没滋没味的野菜粥,一边小声问。他现在看周淳安,已经不像最初那样纯粹害怕,反而有点同情——毕竟,他自己也曾被族学先生骂“钻牛角尖”、“想些没用的”。
“想不开倒不至于,”马代码夹起一根嚼不动的野菜根,叹了口气,“我估摸着,他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边是祖宗传下来的、用了几百年的《九章》体系,一边是山长这种……呃,‘异端’但好像挺好用的新法子。这就像让一个用惯了算盘的老账房,突然去学阿拉伯数字和复式记账,能不纠结吗?”
苏婉清优雅地(尽量)喝了口粥,分析道:“我看周博士并非迂腐不化之人。昨日他能凭律法和细节喝退那些假差役,今日能为新算法闭门苦思,足见其内心自有准则,且……对学问本身,是认真的。”
赵琰难得地小声附和:“周博士昨夜……厢房的灯,丑时才熄。”他晚上观星,顺便“观测”了一下全院的熄灯时间。
林知理听着学生们的议论,没说什么。周淳安的态度转变,在她预料之中。真正让她留意的,是另一种“安静”。
山下,再没有泼皮来骚扰,也没有新的“官差”上门。甚至连之前偶尔会来探头探脑、打听“仙师们是否要收柴火鸡蛋”的村民,这几天也看不见了。整个西山,安静得有些反常。
“暴风雨前的宁静啊。”马代码忧心忡忡地摆弄着他的“灵气波动探测仪”,虽然这玩意儿对人心波动毫无反应,“徐阁老那边,肯定憋着大招呢。”
孙悟空则满不在乎,甚至觉得有点无聊:“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躲着算怎么回事?俺老孙的金箍棒都闲得长毛了!”
仿佛是为了响应孙悟空的“期待”,暴风雨在第三天清晨,以一种极其“正式”且“猛烈”的方式,降临了。
那天,林知理刚带着学生们做完晨间观察记录(苏婉清的表格已经迭代到第三个版本,愈发精美),山下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不止一匹。
很快,一名穿着宫中服饰、神色严肃的太监,在一队禁军侍卫的护送下,骑马来到了清风观前。太监利落地翻身下马,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
“圣旨到——!新世理藩院主事、格致书院山长林知理,接旨——!”
尖锐的嗓音划破了山间的宁静。
林知理整理衣冠,率众人(包括不情不愿被拉出来的周淳安)于观前空地跪接。
太监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内容并不长,核心意思是:近日有多位朝廷重臣联名上奏,弹劾格致书院“聚拢妖异(特指孙悟空及仓鼠、狗等)、宣讲邪说(指新算学格物)、淆乱纲常(指女子为山长及收女学生)、擅占官产(旧事重提)”,言辞激烈,证据凿凿(附有“民间惶恐流言”若干)。陛下虽知林卿忠心为国,然群情汹汹,不得不查。故特旨召林知理即刻入宫,于明日早朝,当庭与诸臣辩白。书院一应人等,不得擅离,听候发落。
圣旨读完,太监合上绢帛,看着林知理,语气稍缓:“林大人,陛下让咱家带句话:‘卿之才学,朕深知。明日朝堂,便是卿之战场。望卿善自珍重,莫负朕望。’”
这话听着是勉励,但其中的压力,不言而喻。这不是私下奏对,而是要在满朝文武面前,进行一场关乎书院存废、甚至个人安危的公开答辩!
马代码脸色发白,低声道:“来了来了!终极BOSS战!还是团战!山长,咱……咱有胜算吗?”
墨十七、赵琰、苏婉清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他们虽然不太明白朝堂争斗的凶险,但也知道“弹劾”、“当庭辩白”意味着什么。
孙悟空却兴奋地抓耳挠腮:“嘿!上朝?辩白?不就是吵架吗?这个俺老孙在行!当年俺大闹天宫,跟玉帝老儿和满天神佛都吵过!山长,带俺一个!”
那传旨太监听到孙悟空说话,吓得腿一软,差点没拿住圣旨。
林知理恭敬地接过圣旨,面色沉静:“臣,领旨。谢陛下信任。”她转身,看向忧心忡忡的众人,目光尤其在那三个学生脸上停留片刻。
“不必担心。”她语气平静,仿佛只是要去参加一场普通的学术研讨会,“书院所学,便是为了明理、辨非、解困。如今道理遇到非议,正是检验所学之时。”
她看向马代码:“马先生,明日你随我入宫。有些‘演示’,需要你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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