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清月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看着院子里的竹子被风吹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餐厅……我吓了一跳。不只是长相,还有你坐在那里的姿态,微微向后靠着椅背,左手搭在扶手上——听澜紧张的时候就会那样。”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后来你转红酒杯……那是他的习惯。他说品酒要顺时针转两圈,让酒液充分接触空气,然后闻香。我总笑他太讲究,他说‘生活需要仪式感’。”
陈墨想起那些照片,想起沈听澜在剑桥阳光下明亮的笑容。那个年轻、优秀、对未来充满期待的男人,不会想到自己生命的终点会来得如此突然。
“雪琪跟你说过了吧。”秦清月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关于听澜的事。”
“说了一些。”
“她一定说,我因为他的死,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秦清月的语气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抑郁,厌食,自杀倾向……一个标准的悲剧女主角。”
陈墨听出了她话语里的自嘲,还有更深层的痛苦——她厌恶这样的自己,却又无力改变。
“她说你失去了很重要的人。”陈墨选择了更中性的表述,“那种痛苦,外人很难真正理解。”
秦清月沉默了很久。阳光在她脸上移动,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不只是失去一个人。”她终于开口,声音开始微微颤抖,“是失去了一整个世界。你知道吗,当一个人在你的生命里存在了十八年,从你记事开始他就在那里,你们一起长大,一起经历所有重要的事情……他就成了你生命的一部分,像呼吸一样自然。”
她交握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然后突然有一天,这部分被硬生生撕掉了。不是慢慢剥离,是瞬间的、暴力的撕裂。你照镜子,发现自己少了一块,但伤口太疼,你不敢看,只能假装它还完整地在那里。”
陈墨静静地听着。他知道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一个好的倾听者。
“头几个月,我其实没有感觉。”秦清月继续说,眼神失焦地看着窗外,“葬礼,安慰父母,处理各种事情……我像个机器人一样完成所有程序。直到那天,我在衣柜里找到他的一件衬衫,是那种很浅的蓝色,他最喜欢穿的那件。”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拿起衬衫,闻到上面还有他常用的古龙水味道,淡淡的雪松香。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味道,以后再也闻不到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个人了,他不会再推门进来,不会再叫我的名字,不会再在早晨给我一个拥抱。”
眼泪滑下来,但她没有擦,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就是从那天起,我开始真正理解‘死亡’是什么意思。不是他去了远方,不是暂时见不到,是永永远远的消失。所有关于‘我们’的未来——说好要去的旅行,要养的孩子,要一起变老的约定——全部变成了永远无法兑现的谎言。”
陈墨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轻轻递过去。
秦清月接过,却没有擦眼泪,只是攥在手里。“后来我发现,最可怕的不是刚失去时的崩溃,而是之后漫长日子里无处不在的提醒。早晨醒来,会下意识地转身想看他是不是还在睡;吃饭时,会习惯性地把他爱吃的菜留出来;看到好看的风景,第一反应是想拍照发给他……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他不在了。”
她终于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雪琪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大脑需要时间重新适应没有他的世界,但我的大脑拒绝适应。它固执地停留在有他的时间线里,拒绝向前。”
楼梯传来脚步声,宋雪琪端着托盘上来。她看到秦清月在流泪,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把托盘放在茶几上。
“喝点红茶吧,加了一点蜂蜜。”她轻声说,给每人倒了一杯。
深红色的茶汤在白色骨瓷杯里微微荡漾,热气升腾,带着佛手柑的香气。
秦清月端起杯子,双手捧着,汲取那一点温暖。她喝了小半口,然后放下杯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雪琪,把照片给陈墨看看吧。”她说,“那些听澜的照片。”
宋雪琪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是认真的,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不是那天给陈墨看的那个,而是一个老旧的、型号很旧的手机。
“这是清月以前的手机。”宋雪琪解释,“听澜出事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用过智能手机。这个只能打电话发短信,里面没有照片。真正的照片……在我这里。”
她解锁自己的手机,点开相册,然后递给陈墨。
这一次,照片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
第一张是两个三四岁的孩子,在军区大院的老槐树下玩沙子。小男孩一脸认真地堆着城堡,小女孩在旁边看着,扎着两个羊角辫。
“这是最早的一张。”秦清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三岁,他六岁。那天我摔倒了,他过来扶我,他妈妈说‘听澜,以后要保护好妹妹’,他很认真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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