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斜地穿过棉花仓库顶端的气窗,在堆积如山的棉花包上投下斑驳的光斑。仓库里弥漫着一股干燥而蓬松的棉絮气息,吸进肺里都带着几分柔软——可这份柔软,却压得约翰·埃弗里的心头沉甸甸的。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色工装,袖口和领口都磨出了毛边,这是他父亲老埃弗里当年跑棉花贸易时穿的衣服,布料厚实,沾了几十年的棉绒,摸上去都带着岁月的糙感。手上那副皮手套更旧,指节处早就磨破了,露出里面泛黄的棉布,可约翰依旧戴得仔细,仿佛这手套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走到最靠近气窗的那堆棉花包前,抬手轻轻抚摸着粗麻布的表面。每一个棉花包上,都印着埃弗里家族特有的红色火漆印——那是一个简化的“E”字母,外面绕着一圈藤蔓,是老埃弗里在1840年定下的标记,算下来,已经传了两代人。
“这包是今年三月收的,长绒棉,纤维足有一寸长,”约翰弯腰,用手指抠开棉花包角落的麻绳,露出里面雪白蓬松的棉絮,阳光照在上面,像撒了一层细盐,“当时老福特还说,这批棉能卖到15美元一包,比去年高两成。”
仓库中央的旧磅秤上,还沾着去年的棉绒,指针歪歪斜斜地指在“0”刻度旁边,像是还在回味往年称重时的忙碌。墙角堆着几捆麻绳,旁边放着一本封面磨损的账本,封面上用烫金字体写着“1845-1855 埃弗里家族棉花贸易记录”,那是老埃弗里的遗物,约翰平时都锁在书房的抽屉里,今天特意带来了仓库。
“父亲,马车都准备好了,再不走,赶不上萨凡纳的早市了。”
仓库门口传来艾伦的声音,打断了约翰的思绪。他回头望去,只见艾伦穿着一双黑色短靴,裤脚扎在靴筒里,显得利落干练。他手里攥着一份折叠整齐的资产清单,封面上用红笔写着“埃弗里庄园资产转移方案”,另一只手腕上,戴着汤姆留下的那只铜表,表盘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七点半。
仓库外,5辆木质运输马车并排停在空地上,车轮裹着厚厚的铁皮,是为了应对颠簸的土路。车厢里铺着深褐色的油布,油布边缘还滴着清晨的露水——乔特意让护卫队员提前把油布浸了水,这样能更好地防潮,保护棉花不受潮发霉。
乔带着10名护卫队员站在马车旁,每个人都背着一把单发猎枪,腰间别着磨得发亮的砍刀。队员们正低头检查马具,有的紧了紧马鞍上的绳索,有的摸了摸马脖子上的鬃毛,动作熟练又谨慎。看到艾伦望过来,乔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汇报:“少爷,5辆马车能装120包棉花,咱们仓库里一共800包,得跑六趟才能运完。要是先运去萨凡纳卖给汉森,我带5个人跟着,剩下的人留在庄园守着。”
艾伦点点头,刚要开口,就见约翰从仓库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那本旧账本,脸色沉得像乌云密布的天空。他走到马车旁,目光扫过车厢里的油布,又看向那些整装待发的护卫队员,突然开口:“这棉花,不能运。”
“父亲?”艾伦愣了一下,手里的资产清单差点掉在地上,“您昨天不是已经同意了吗?汉森那边还等着我们送货,要是迟到,他说不定会压价。”
约翰没理他,径直走到一辆马车前,伸手掀开油布的一角,露出车厢底部的木板。他用手指敲了敲木板,声音带着一丝固执:“埃弗里家靠棉花起家,你爷爷当年带着3包棉花去新奥尔良,一步步打开市场;我接手的时候,庄园只有200亩棉田,现在扩到了800亩——这棉花是家族的根基,怎么能说卖就卖?”
他把那本旧账本重重地放在马车上,账本封面的烫金字体在阳光下泛着暗淡的光:“你看看这里,1850年棉价暴跌,我们咬牙挺过来了;1855年北方闹关税,我们改走英国航线,也没亏!这次战争就是雷声大,南方有棉花,英国不会坐视不管,最多三个月,仗就结束了。到时候棉价肯定涨,现在低价抛售,不是把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人吗?”
艾伦皱起眉头,快步走到约翰身边,把手里的资产清单展开,递到他面前:“父亲,您看看这个。南方棉花70%要靠北方港口转运,现在联盟军要封港备战,昨天莉莉安的情报队刚传来消息,波士顿港已经扣了三艘南方的棉花船,连英国商人的货都没放过!”
他指着清单上用红笔标注的“棉花依赖分析”一栏,语气急切:“一旦港口彻底封锁,这些棉花运不出去,只能烂在仓库里。汉森现在愿意出8折,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过几天,说不定连8折都卖不出去,只能当柴烧!”
约翰的手指划过清单上的字迹,却依旧摇头:“我和英国利物浦公司签了合同,要给他们运200包长绒棉,定金都收了500美元。要是我们把棉花卖了,不仅要赔双倍违约金,还会丢了这个长期客户,以后再想做英国生意,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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