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指尖在怀表表面轻轻摩挲,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投下一层银灰。
那金属盘面微微泛着冷光,仿佛藏匿着某种低语——极轻、极细,像是从遥远时空渗出的一缕回响。
夜风轻拂过窗沿,带来远处街灯微弱的嗡鸣声,像是某种低沉的叹息,又似电流在耳膜上爬行。
他望着那块刻着“1950.11 长津湖”的怀表,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
金属的冰冷透过指尖传来,仿佛在唤醒某种沉睡已久的记忆。
就在昨夜整理爷爷遗物时,这块怀表曾短暂地震动了一下,指针逆时针跳动了一格——他以为是错觉。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某种预兆。
是啊,历史不是冰冷的数字,也不是泛黄的照片。
它是活生生的人,在最寒冷的冬天、最残酷的战场上,用血与命写下的信念。
他缓缓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昨日雨后泥土的湿润气息,带着一丝清冽的寒意,鼻腔里泛起微微刺痛。
轻轻打开表盖的瞬间,一股刺骨寒意猛地涌入身体,如同千万根冰针从四肢百骸钻入骨髓,连肺叶都像被冻住般收缩。
耳边骤然响起一阵空灵的嗡鸣,像是无数人低声呢喃,又似风雪中远去的脚步声。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拉扯。
视野骤然一变。
四周不再是城市的喧嚣和灯火,而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和一片白茫茫的荒野。
他的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每一步都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脚底传来深层积雪被压实的阻力,鞋面很快结上一层薄霜,寒气顺着脚踝往上蔓延。
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霜,贴在睫毛上、鼻尖上,化作细小的冰晶,每一次眨眼都能感受到细微的摩擦与刺痛。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硝烟味,还有……死亡的气息。
那是混合着血气与冻土的味道,像是整个世界都被冻结在绝望之中,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而滞涩。
林默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
冷风穿过衣物缝隙,刺得皮肤隐隐作痛,但他却奇迹般没有被冻僵——现代衣物在极寒中竟能保有温度,这让他一时恍惚,仿佛自己是个不该存在的异类。
他抬起头,看到眼前是一道简易的战壕,两名战士正蜷缩在边缘。
其中一人满脸风霜,眼神沉静如水,正是白天照片中那个模糊的身影——老班长。
他的军装早已被冰雪覆盖,肩头结了一层硬壳般的冰甲,手指紧紧握着枪托,指节发白,指甲缝里嵌着黑泥与血渍,仿佛稍一松懈,就会被这片死寂吞噬。
另一人年纪尚轻,脸庞冻得发紫,颧骨高耸,嘴唇干裂出血痕,牙齿打着颤,却紧紧握着枪,不肯放松一分——李长顺。
他的呼吸短促而急促,每一次呼气都在脸颊两侧留下冰霜的痕迹,眉毛和睫毛已完全结霜,像戴了一副透明的面具。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真的……进来了。
“你愣着干嘛?”老班长低声喝了一句,声音沙哑却坚定,带着一种久经风雪磨砺后的粗粝质感,“敌军随时可能推进,你要是不想死,就给我清醒点!”
那话语像鞭子抽在耳膜上,震得林默心头一颤。
林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想告诉他们自己是谁,可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指尖也开始麻木,仿佛血液正一点点退向心脏。
老班长没等他回答,转身继续盯着前方的雪地,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他的耳廓已被冻得通红,近乎发黑,嘴唇干裂,却依旧紧抿成一条直线,偶尔因寒冷抽搐一下。
“我们是最后的防线。”他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得让人揪心,“只要坚持到天亮,大部队就能撤出去。”
那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扎进林默的骨头里。
林默的呼吸急促起来。
耳边除了呼啸的北风,还能听见远处雪地上细微的脚步声——那是靴子碾压新雪的窸窣,还有偶尔传来的枪械摩擦声,金属碰撞发出的清脆“咔嗒”声,像是死神在调试武器。
他能感受到那种压抑的氛围,就像空气都被冻结了一般,连心跳都显得太过吵闹。
他知道这一夜意味着什么。
他在资料中读到过:这是长津湖战役中最惨烈的一场防守战,志愿军一个连队奉命阻击美军南逃,最终全连牺牲,化作冰雕般的战士。
他看向旁边的李长顺,那少年眼中闪着倔强的光,虽然瑟瑟发抖,却用力点了点头:“我不会动,哪怕变成冰块。”他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从冻僵的喉咙里挤出来。
林默只觉胸口一阵钝痛,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心脏,又慢慢拧紧。
他想说什么,想劝他们躲起来,至少留下性命。
可他张开嘴,依旧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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