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坐在博物馆的办公桌前,窗外是上海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那些泛黄的档案上,纸页边缘微微卷曲,在光线下泛出旧象牙般的色泽。
指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风吹过干枯的芦苇丛。
那触感粗糙又温润,仿佛摩挲着一段段沉睡的记忆,带着尘封岁月特有的微凉与重量。
赵德贵——三个字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掉也绕不开。
他凝视着这个名字,耳边似乎响起战壕中风雪呼啸的呜咽,还有远处炮火低沉的轰鸣,仿佛有谁在冰层下轻轻敲击,一声声,叩问他为何还不曾停下。
“你最近……是不是太沉迷了?”
赵德胜的声音再次响起,林默抬起头,看见主任站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神情严肃。
走廊顶灯的冷白光线从他肩头斜切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狭长而压迫。
“我只是想搞清楚一个名字。”林默轻声说,语气里没有争执,只有坚定,像一块沉入深水的石头。
“名字?”赵德胜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文物修复室这周要交三份报告?你还在这翻旧纸堆?”
林默低下头,没再说话,只是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句:“如果这些名字被遗忘,修再多文物也没意义。”笔尖划过纸张,留下略显用力的凹痕,墨迹微微晕开,如同心绪的渗漏。
赵德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离去,留下一室寂静。
门关上的轻响,像是一句未尽的劝诫,缓缓沉入空气。
林默合上档案本,皮革封面碰撞时扬起一丝陈年灰尘的气息,他揉了揉太阳穴,指尖传来轻微的酸胀。
眼神却依旧停留在桌面上那个老旧的怀表上。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铜壳斑驳,弹孔边缘锈迹如血渍般蔓延,像是沉默着等待什么。
几百公里外的一间剪辑室里,苏晚正对着屏幕反复调整着画面节奏。
灯光柔和,耳机里循环播放着林默低沉而富有情感的声音旁白,每一个音节都像落在心上的雨滴。
她刚刚完成了一部名为《沉默中的心跳》的短片,镜头缓缓推近那块布满弹痕的怀表,光影在裂纹间游走,仿佛时间本身在呼吸。
画面中,林默的手指轻轻抚过表盖内侧的刻痕,镜头随之定格——
“这是1950年冬天,志愿军战士李长顺在战壕里写下的最后一封信。他说:‘娘,我没事,等仗打完了就回来陪您过年。’可他没能回来。”
视频上传到社交平台后,短短几个小时内,评论区便炸开了锅。
手机不断弹出消息提示,蓝光闪烁,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
有网友留言:“小时候听爷爷讲过冰雕连的事,没想到真的有人在找他们。”还有人写道:“原来历史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的愿望不该被时间吞没。”
话题#志愿军家书#迅速登上热搜,阅读量破千万。
苏晚摘下耳机,指尖轻轻碰了碰屏幕上的怀表影像,触感冰凉。
她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听见了某种遥远的回应——那是城市冷漠的钢筋森林里,一束微弱但温暖的光,终于点燃。
几天后,林默正在整理新查到的一份烈士名单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私信:
“你好,我是赵德贵的侄孙。我们家族一直在寻找叔叔的确切牺牲信息,听说你在找他?”
林默的手指猛地一顿,心跳漏了一拍,耳膜嗡鸣,仿佛血液在瞬间凝固又奔涌。
他几乎是立刻回复过去,并提出见面详谈。
对方回得很快,却带着一丝迟疑:“我爸不同意我去见陌生人……但我们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有没有回来。”
林默望着对话框,心中百感交集。
窗外霓虹流转,光影映在屏幕上,像极了怀表内壁那道无法解读的刻痕。
“原来不只是我在找他们……还有人等我们去找。”
他轻声自语,眼中浮现出一丝湿润,喉头哽咽,像被某种久违的情感堵住。
夜深人静,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
空调低鸣,像老式挂钟的余音。
林默独自坐在灯下,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而他却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
他轻轻打开那块带弹孔的怀表,小心翼翼地触碰表盖内侧的刻痕。
指尖传来金属的冰凉与细微的凹凸,仿佛在阅读一封无人能懂的密信。
这一次,没有光影交错,也没有穿越时空的幻象。
它沉默着,一如当年战场上的赵德贵,一如那些没有留下名字的英雄们。
林默皱起眉头,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安。
以往即使投影失败,也总有些微震动或幻影浮现,可这次,它仿佛真的陷入了沉寂。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爷爷留下的日记本上,指尖缓缓翻开一页。
纸张泛黄,字迹苍劲而略显颤抖,墨色深处似有未干的泪痕。
“有时候,沉默不是因为忘记,而是因为太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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