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被那封信吸引住了。
展馆闭馆的广播响起时,他才发觉自己已伫立良久。
人群渐次散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又渐渐远去,而灯光依旧柔和地洒在每一件展品上,像为历史披上静谧的薄纱。
他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世界骤然安静,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的手指缓缓从展柜玻璃上移开,指尖残留着微凉的触感,心跳却越来越快,如鼓点般敲击着胸腔。
那封信的开头两个字像是钉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娘”这个字眼让他猛然一颤,耳边仿佛响起爷爷临终前断续的呢喃:“阿娘……阿娘啊……”
他深吸一口气,寒意顺着鼻腔渗入肺腑,掏出笔记本,借着展柜边缘的柔光,快速抄下信上的内容:“娘,我在坑道里写这封信,想你做的担担面……”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怀表在口袋里微微震动,一道幽蓝的微光悄然透出布料,映在地面形成一圈朦胧的晕影,如同夜雾中的萤火。
他不动声色地按住衣袋——这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接过爷爷临终前塞进他手心的这块表,每当靠近某些旧物,它便发烫、震颤,泛起这诡异而熟悉的蓝光。
有人说它是战场遗物,也有人说它带着未尽的执念。
但此刻,林默知道,这不是错觉。
回家的路上,夜风凛冽,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他一路沉默,只反复摩挲着笔记本上那行歪扭却深情的字迹,仿佛能透过纸面,触摸到那个在战火中思念母亲的年轻人。
那夜,他翻出爷爷留下的旧皮箱,樟脑味混着岁月的霉气扑面而来。
箱底除了那块带弹孔的怀表,还有一本泛黄的志愿军战友录。
纸页脆如秋叶,翻动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他在第37页停住,目光凝固——一个名字赫然在目:王铁柱,编号0374。
与投影中的画面完全吻合。
林默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白天的画面:昏暗潮湿的坑道深处,泥土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铁锈的气息。
年轻战士满脸尘土,脸颊冻得发紫,手边是一盏油灯,火苗微弱,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他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膝盖压着一叠用旧报纸垫着的信纸,笔尖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却坚定的字迹。
火光跳动间,他的脸忽明忽暗,可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藏着一团不肯熄灭的火。
“娘,我一定回来,等打完仗,吃口热乎的担担面。”
那一刻,林默几乎能闻到坑道里浓重的泥土腥气与炸药残留的焦糊味,耳畔隐约传来远处炮弹低沉的轰鸣,像大地在呻吟。
他站在幻象边缘,不敢出声,只是默默看着那个年轻的背影,仿佛一呼一吸都会惊扰这份沉重的宁静。
那一夜,他辗转难眠。
照片、笔记、地图摊了一桌,他在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王铁柱、0374、担担面、志愿军……最后圈出“家属登记”四个字。
清晨六点,他起身复印信件,打印查询申请表——他要去档案馆,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第二天一早,林默带着复印件来到市档案馆。
李思远推了推眼镜,语气冷淡:“你要找的人是‘王铁柱’?我们数据库里没有这个人。”
“他是志愿军烈士。”林默坚持,声音低却坚定。
“那也不代表有记录。”李思远合上文件夹,“战后信息残缺不全,尤其是牺牲早、家属没登记的,基本查不到。”
林默不语,转身扎进旧籍区。
三个小时过去,指尖被泛黄纸页割出细小裂口,终于在一册边角烧焦的迁移登记簿中,发现一行墨迹淡化的记录:
“王氏,原住城南老巷,因子阵亡迁至西坪村。”
他立刻拨通苏晚的电话:“我想去趟城南老巷。”
苏晚很快回复:“我也正想找你。展览开幕前,我们需要真实的故事素材。如果你找到了什么人,我可以帮你拍纪录片。”
车窗外的城市逐渐褪去繁华,老旧的电线杆歪斜地立在路边,电线如蛛网交错。
苏晚望着窗外,轻声问:“你说我们真能找到什么吗?”
“不一定。”林默握紧方向盘,“但我不能让这封信沉睡一辈子。”
苏晚沉默片刻,按下录音笔:“那就让我把它讲出来。”
曾经的老巷如今已成一片废墟,拆迁工程正在进行。
空气里弥漫着混凝土粉尘与钢筋锈蚀的金属味,踩在瓦砾上的每一步都发出碎石裂响,像是踩在时间的残骸上。
几座未拆的老屋孤零零矗立,墙皮剥落,窗框空洞,宛如沉默的守望者。
林默走在废墟之间,脚底传来砖石摩擦的粗粝感,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肩头。
他一边查看手中泛黄的地图,试图辨认当年的位置。
“这里以前是条小河,后来填平了。”苏晚指着一处空地,“听说这里住过好几位老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