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攥着牛皮纸袋的手指泛白,市档案馆的大理石台阶在脚下发出清响。
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他肩头,他却觉得掌心发烫——爷爷泛黄的日记本和刘子阳给的报纸复印件就压在牛皮纸下,每一页都像烧红的炭,隔着纸烙得他皮肤生疼。
“林先生?”前台姑娘的声音让他猛地抬头。
周晓明已经站在档案查阅室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像淬了光,“快请进,我刚让人把电子检索系统预热好了。”
木质档案柜在阳光下泛着旧色,林默把资料摊开时,周晓明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俯身凑近,指尖悬在日记本某页上方,那里有爷爷用钢笔写的“1950.11.28 夜 负德昌同志向后方转移 雪没到膝盖 他说听见山坳有娃喊爹”,字迹因冻得发抖而有些歪斜。
“这……这和馆藏1951年战地通讯里的描述完全吻合!”周晓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瞳孔缩成针尖,“您从哪找到的?我们找了二十年,就为补全长津湖战役中这支后卫部队的具体行动路线。”
林默喉结动了动。
怀表在他内衣口袋里贴着皮肤,金属表壳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他想起昨夜影像里爷爷背上的陈德昌,想起刘子阳说“活下来的人没资格把牺牲挂在嘴边”,最终只说:“是家里老人留下的。”
周晓明没再追问,他的注意力已经被日记本里夹着的老照片吸走——照片边缘有焦痕,两个穿军装的年轻人背靠背坐在雪地里,其中一个肩上缠着渗血的绷带。
“这是陈德昌?”他突然抬头,“我们在烈士名录里查到过这个名字,长津湖战役失踪,后来追认烈士。”
窗外的风掀起一页日记,纸页簌簌作响。
林默正要说话,周晓明却突然压低声音:“其实……库房里还有份没公开的战场实录胶片。”他推了推眼镜,“拍于1950年11月底,内容是一支志愿军后卫部队的撤退行动。但胶片受潮严重,图像模糊得像蒙了层雾,修复组试了三次都没成功。”
林默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起昨夜怀表投影里的场景:积雪没过小腿,爷爷的棉鞋开了口,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踝;陈德昌趴在他背上,军帽滑落在地,露出后颈一道新鲜的弹痕——正是11月底的那个寒夜。
“能让我看看吗?”话出口时他才发现自己声音发颤。
周晓明为难地搓了搓手:“调阅未公开档案需要特批,而且……”他扫了眼桌上的日记本,“您确定要看?那胶片里的画面,连我们这些搞研究的看了都……”他没说完,只是轻轻摇头。
从档案馆出来时,暮色已经漫上天空。
林默站在门口的银杏树下,掏出怀表。
表盖内侧的刻痕在余光里泛着钝光,他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这块表说的话:“有些事,该让后人知道。”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晚的微信:“今晚老地方喝奶茶?李红梅剪完冰雕连那期样片了,说有东西要给你看。”
半小时后,《历史真相》工作室的落地窗前,苏晚把热奶茶塞进林默手里。
她穿着米色风衣,发梢还沾着秋雨的湿气,眼睛却亮得像星子:“怎么魂不守舍的?我刚接到档案馆老吴的电话,说你今天去查长津湖的资料了?”
林默低头盯着奶茶杯上的蒸汽。
怀表在口袋里抵着大腿,他能感觉到那抹热度正透过布料渗进来。
“晚晚,”他突然抬头,“能帮我申请调阅那份未公开的战场胶片吗?”
苏晚的手指在桌面顿住。
她盯着林默发红的眼尾,忽然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你最近不对劲。”她的声音放软了,“从刘子阳拿照片来那天开始,你就像被什么推着走。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林默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想起冰雕连投影里冻成冰雕的战士,想起松骨峰火场里最后拉响手榴弹的班长,想起怀表每次震动时那些滚烫的心愿碎片——这些事,他如何说得清?
“是爷爷的事。”他最终说,“我查到他当年在长津湖背战友的记录了。”
苏晚的瞳孔猛地放大。
她抓起桌上的车钥匙,风衣下摆扫过椅腿发出脆响:“现在就去。我找老吴要特批,大不了今晚在档案馆守着。”
胶片观摩室的灯光调得很暗。
林默坐在第一排,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扶手。
苏晚挨着他坐下,胳膊轻轻碰了碰他:“别怕,我在。”
投影仪启动时,机器发出刺耳的嗡鸣。
白色幕布上先是一片雪花点,接着浮起模糊的灰影——是雪地,是歪歪扭扭的电话线杆,是几个裹着棉被的身影在移动。
林默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认出了那片山坳的轮廓,和怀表影像里爷爷背着陈德昌时回头望的方向一模一样。
“看这里!”苏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幕布上,一个高个战士正弯腰背起另一个人,他的棉裤膝盖处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灰布衬裤——和爷爷旧物箱里那条被奶奶补了又补的棉裤,破洞位置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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