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跑出展馆时,校服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布衫。
他攥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屏幕上那条未读消息的光映得指尖发亮——爷爷总说要带他见的老战友,原来真的参加过松骨峰战役。
展馆内,林默正替赵老倒了杯热茶。
老人粗糙的指节叩着桌面,烟草味混着茶香在空气里散开来:那年松骨峰,我们连守着公路,美军的炮弹跟不要钱似的往下砸。
有个山东小子李大海,爆破组的,个子不高,说话带点侉音。老人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冲锋前他塞给我半块高粱饼,说陈哥,等打完仗,我想回村给娘盖间砖房
林默的茶杯在掌心凝出层薄汗。
他想起怀表里那些模糊的投影碎片——雪地里的军大衣、炸断的枪管、被冻成冰雕的年轻面孔。后来呢?他声音发紧。
后来?赵老的指甲深深掐进椅面,敌人冲上来七次,我们打退七次。
最后阵地上就剩大海一个人,抱着炸药包往坦克底下钻。
他喊,可没人能跟了......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老张赶紧拍他后背,那小子最后爬着摸回战壕,血把雪地染成红毯子,他抓着我的手说陈哥,我没完成任务......
林默的指节抵在额角,眼前闪过投影仪里的画面:同样的焦土,同样的硝烟,一个身影在火海里匍匐,喉咙里还咬着半声未喊完的。
怀表在口袋里发烫,烫得他心口发疼——原来那些碎片里的血,属于一个叫李大海的山东小子,属于一个想给娘盖砖房的年轻人。
我要找到他的家人。林默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惊到的坚定。
苏晚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摄像机镜头还对着赵老,眼底泛着水光:我拍。
我们做一期《松骨峰最后的冲锋》纪录片。
筹备组的会议开在博物馆顶楼的资料室。
李红梅抱着一摞老档案推门进来时,投影仪的光正投在墙上——那是从军史馆借来的松骨峰战役地图,红色标记的阵地上,李大海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林老师,张远航又发新微博了。刘子阳把手机递过来。
屏幕上的长文刺得林默眯起眼:用烈士的苦难当流量密码?
所谓历史共鸣不过是精心设计的煽情剧本。评论区像炸开的蜂窝:消费英雄恰烂钱求别再拍这种假大空。
苏晚地合上笔记本,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他上个月还写文骂抗战剧不够真实,现在又说我们过度真实她抓起外套往身上套,我去联系几个亲历老兵,让他们跟网友聊聊。
等等。林默按住她的手腕,指腹还留着怀表刚才震动的麻痒。
他低头翻出陈建军老人的电话,我先去见见陈老。
赵老说,当年是陈老给李大海裹的伤。
陈建军家的老楼没有电梯。
林默爬到三楼时,听见门里传来一声,像是相框摔在地上。
开门的老人眼眶通红,脚边躺着个掉漆的木盒,照片散了一地——穿军装的年轻战士,抱着炸药包比手势的笑脸,背景里是焦黑的山梁。
您......林默蹲下身捡照片,指尖触到一张泛黄的信纸,字迹歪歪扭扭:娘,等打完仗,我给您盖三间大砖房,窗台上摆您最爱的茉莉花。
陈建军突然蹲下抢过信纸,指腹反复摩挲两个字:他写这信时,正发着烧,手直抖。
我骂他都快上战场了写什么酸话,他说万一回不去......老人突然哽咽,那天他背着炸药包喊,我们全连都跟着喊,可就剩他一个人能冲......
风从开着的窗户灌进来,吹得信纸哗哗响。
林默望着老人颤抖的后背,想起展馆留言墙上那个画五星红旗的孩子——原来有些故事,总得有人擦去上面的灰,才能让后来的人看清。
松骨峰遗址的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
林默站在当年的阵地上,脚下的碎石还带着太阳的余温。
苏晚举着摄像机跑过来,发梢沾着草屑:李大海的侄女从山东赶来了,她带着老人的户口本——大海牺牲时,他娘还在等那三间砖房的信。
怀表在口袋里突然剧烈震动。
林默掏出来,表盖内侧的刻痕正在发亮,新的字迹像被火烤出来的:信仰共振·进阶。
他望着远处搭起的临时战壕,望着李大海侄女捧着的旧军帽,望着陈建军老人颤巍巍别在胸前的抗美援朝纪念章,突然明白爷爷说过的雪落在更年轻的人心里是什么意思。
明天开拍。他转身对苏晚笑,眼尾有点发涩,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冲锋。
夜色降临时,林默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主办方的电话里,对方的声音带着歉意:张远航联合了几个大V发起请愿,说你们的活动是虚假历史表演。
如果明天上午十点前不能说服公众......
明白。林默挂断电话,抬头看见刘子阳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年轻记者的影子投在窗帘上,正伏案翻着一沓厚厚的档案——最上面那张,是李大海所在连队的阵亡名单,李大海三个字被红笔圈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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