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时,李阿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王德贵老人的身体时好时坏,近来尤其嗜睡。
但当林默说明来意,提到那把坑道里的小提琴时,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几秒后,一个苍老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我去。娃,你等我。”
第二天,当李阿姨推着轮椅上的王德贵出现在“信仰之墙”展厅时,整个排练团队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胸前没有挂满勋章,只有一枚小小的和平鸽徽章。
他的身形枯槁,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眼睛却像两簇在风中顽强燃烧的火苗,扫视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空间。
展厅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低微的嗡鸣。
陈雨欣站在展厅中央,她换下了平日里随性的练功服,穿上了一身素雅的黑色长裙,仿佛在参加一场最庄重的典礼。
她看到王德贵,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王爷爷,”林默蹲在轮椅旁,轻声说,“我们复原了那首曲子。您听听,是不是它。”
王德贵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陈雨欣肩上那把暗红色的小提琴上。
那把琴,经过林默的修复,裂纹被精巧地填补,琴身重新焕发出温润的光泽,像一捧被重新点燃的余烬。
陈雨欣闭上眼,将所有的杂念摒除。
她不再是那个在金色大厅里炫技的演奏家,此刻,她只是一个信使。
琴弓落下,第一个音符如同一滴水珠,滴入寂静的湖心。
《曙光》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
起初是低沉而压抑的,模仿着坑道里窒息的黑暗与潮湿,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泥土的沉重。
王德贵的身体微微一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仿佛在努力辨认这穿越了七十年风雪的声音。
紧接着,旋律一转,变得温柔而悠长,像是在冰冷的泥壁上,用思念描绘出故乡月下的田埂、妻子的笑颜。
老人的嘴唇开始翕动,干枯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苏晚立刻示意摄像师,将镜头悄悄对准老人那张写满故事的脸。
当旋律逐渐攀升,汇聚成一股冲破黑暗、奔向黎明的激昂力量时,两行浑浊的泪水,终于从王德贵的眼角滚落,滑过他纵横的皱纹。
“是他……”老人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是小赵……就是他!”
琴声戛然而止。陈雨欣握着琴弓,手在微微发抖,眼眶早已通红。
王德贵在李阿姨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那把提琴。
他伸出布满老年斑、不停颤抖的手,却不敢触碰,只是悬在琴身上方一寸处,仿佛那是一件滚烫的圣物。
“那时候,上甘岭的坑道,白天黑夜一个样。分不清是饿,还是冷,还是疼。”老人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人都快被逼疯了。可小赵,那娃才十八岁,就把这琴掏出来。他说,班长,咱们不能光剩下喘气儿,得有点人味儿。”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摄像机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
“他拉的,就是这个调子。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叫啥名,就管它叫‘盼天亮’。听着琴声,好像就没那么冷了,没那么饿了。你会想起你娘,想起你媳妇,就觉得……得活着回去。不是为了当英雄,就是为了再见他们一面。”
老人的手指终于轻轻落在了琴身上,那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温润的木料,像是在抚摸一个久别重逢的战友。
“他刻了字的,他说……等胜利了,要拉给一个姑娘听。”王德贵的声音哽咽了,“后来……后来反击战,他为了给前面的突击队送弹药,就再也没回来。这把琴,是他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老人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林默,看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这把琴,不该沉默。不能让小赵的琴声,就这么断了。”
“轰——”
林默感到一股巨大的情感洪流冲刷着他的内心。
他终于明白,那枚心愿碎片承载的,不只是一段旋律,而是一个年轻生命最后的信念与承诺。
苏晚对着摄像师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拍摄。
她知道,这段没有任何修饰的独白,比任何精心设计的旁白都有力一万倍。
然而,就在他们被这份沉甸甸的真实所震撼时,新的风暴已经来临。
李思远联合了几位在文化界颇有声望的老学者,发表了一封联名信,措辞更加严厉地指责这场“战火中的旋律”音乐会是“对历史的轻佻解构”和“用小资情调包装战争残酷的无知行径”,要求主办方立即停止这种“消费国殇”的商业炒作。
这封联名信如同在舆论场里投下了一枚深水炸弹,专业学者们的背书让许多原本持中立态度的网民也开始动摇。
苏晚的手机快被打爆了,团队里的年轻人第一次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士气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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