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菲的声音像一根针,将林默从“云山郡”三个字带来的彻骨寒意中扎醒。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怀表带来的悸动和那份来自历史深处的血腥预感,对门外探头探脑的助理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快步走向临时库房,心中却还在回响着汉江畔那名信号兵最后的呐喊。
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生命,化作史书上冰冷的“失联”二字,直到他出现,才得以见证他们最后的坚守。
可“云山郡”……那将是何等惨烈的开端?
库房里,几个贴着“辽宁省档案馆·捐赠”封条的木箱静静地立着,散发出陈旧木料和时光混合的气味——那是干燥松节油与尘埃交织的微酸气息,夹杂着铁钉锈蚀的金属腥味。
指尖拂过箱面,能触到木纹间细小的毛刺,仿佛岁月在表面刻下的年轮。
赵晓菲递过来一份清单:“林老师,大部分是些军装、水壶之类的常规物品,已经登记入库了。就是这个箱子里的东西,档案馆那边特意打电话嘱咐,说是一位老兵家属捐赠的,东西很杂,但都来自同一个部队。”
三十八军。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番号,如同雷霆,与“云山郡”三个字在他脑海中轰然撞响。
他示意赵晓菲用撬棍打开那个标着“特殊”的箱子。
随着一声悠长的“吱呀”,木钉被拔起,箱盖缓缓掀起,一股混杂着铜锈、硝烟和干涸泥土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那是冻土、火药残渣与皮革腐烂融合的气息,带着战场特有的焦灼与沉闷。
一缕冷风不知从何处钻入,吹得头顶灯泡轻轻摇晃,在墙上投下颤动的影子。
箱子最上层,静静躺着一支军号。
那不是一支光洁锃亮的礼仪号,而是一支饱经战火摧残的“老兵”。
号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凹痕,其中一处最深的,几乎将号壁砸穿,边缘卷曲如花瓣凋零。
暗黄色的铜体上,残留着早已凝固成黑褐色的斑点,分不清是血迹还是泥污;指腹轻抚过那些痕迹,粗糙而冰冷,像是触摸一段无法愈合的伤口。
号嘴处系着一根褪色严重的红布条,已经脏污不堪,却依旧顽强地挂在那里,在微弱灯光下泛着一丝黯淡的红光,像不肯熄灭的最后一簇火苗。
林默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它捧起。
军号入手冰冷而沉重,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手腕,仿佛承载着千军万马的冲锋与呐喊。
他的掌心微微出汗,手套与铜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口袋里的怀表握得更紧了些。
怀表没有立刻投影,但表盘中央的指针,正对着“1950.10 云山郡”的刻度,发出了微弱而急促的震颤,像是在与这支军号遥相呼应——那震动并不剧烈,却持续不断,如同脉搏跳动,一下一下敲击着他掌心的神经。
“就是它了。”林默低声说。
苏晚闻讯赶来,看到这支军号时,眼中瞬间迸发出纪录片导演特有的光芒。
“松骨峰,”她几乎没有犹豫,“三十八军在松骨峰打出了‘万岁军’的威名。这支号,可能吹响过那场血战的冲锋号。”
林默点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这次展览的核心,就是它。我们要让所有人,都听到它的声音。”
布展的那个夜晚,巨大的展厅空旷而安静,只剩下林默、苏晚和赵晓菲三人的脚步声在瓷砖地上回荡,清脆而孤寂。
空调低鸣如远古的风,偶尔传来远处电梯运行的嗡响。
中央展台上,那支伤痕累累的军号被置于最醒目的位置,一束柔和的顶光打下来,将它的每一个凹痕都照得清晰可见,光影交错间,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沉默的史诗。
金属表面反射出斑驳的光泽,像极夜中的星火。
苏晚指挥着技术人员,调试着围绕展台的全息投影设备。
“我要还原的不是清晰的战场,而是那种氛围,”她对满脸崇拜的赵晓菲解释道,“风雪、火光、模糊的人影……观众站在这里,应该能感受到松骨峰刺骨的寒风。”
林默则在展台旁设计了一个独立的沉浸式体验区。
他亲自挑选了一段音频——那是根据史料记载,用现代技术模拟出的、混杂着炮火轰鸣、战士怒吼与最后那一声高亢嘹亮、却戛然而止的军号声。
当耳机响起时,耳膜仿佛被撕裂,心跳随之失序。
他将这段音频命名为《最后的号声》,观众可以戴上耳机,闭上眼,独自感受那撼天动地的几分钟。
赵晓菲调试好最后一组射灯,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满是敬意:“林老师,苏导,我觉得……这已经不只是一个展览了。”
林默回头,看着她年轻而感动的脸,轻声说:“它本就不是。”
展览开幕当天,人潮涌动。
许多人都是被“信仰之墙”的热度吸引而来,却在踏入这个以军号为核心的新展区时,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收敛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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