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天黑得早,胤禛从户部回来时,天已经擦黑了,苏培盛提着灯笼在前头照路,主仆俩一前一后进了王府,走到垂花门,胤禛脚步顿了顿:“福晋呢?”
“在正院呢。”苏培盛忙道,“小主子们也在,刚用过晚膳。”
胤禛嗯了声,径直往正院去,一进院子,就听见里头孩子们的说话声,弘晖在背书,灵韵叽叽喳喳地跟哥哥说着什么,弘昀偶尔插一两句,清仪的声音温温和和的,时不时指点几句。
胤禛站在廊下听了一会儿,嘴角不自觉扬起来,前世这个时候他在哪儿?好像是在书房里对着成堆的折子,屋里冷得能结冰,炭盆烧得再旺也暖不到心里去,那时弘晖已经没了,剩下几个孩子病的病,弱的弱,府里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现在,他掀帘子进去,屋里暖气扑面而来,三个孩子围在清仪身边,听见动静齐齐转头,眼睛都亮了。
“阿玛!”灵韵第一个扑过来。
弘晖和弘昀也站起身:“给阿玛请安。”
胤禛弯腰把灵韵抱起来,揉了揉两个儿子的头:“都吃过饭了?”
“吃过了。”弘晖抢着说,“额娘今天炖了山药排骨汤,可香了。”
清仪起身接过他的披风,递给旁边的丫鬟,又倒了杯热茶递过来:“爷先暖暖手。”
胤禛接过茶,在炕沿坐下,灵韵赖在他怀里不肯下来,弘晖和弘昀也挨过来坐,清仪让丫鬟又端了盘点心,一家五口就这么挤在一块儿。
“今儿在户部忙什么了?”清仪随口问。
“还是亏空那摊子事。”胤禛喝了口茶,“不过进展还算顺。”他顿了顿,看着清仪,眼里带了笑:“多亏了福晋那安神茶,要不这一天天的,脑子早该昏了。”
清仪别开眼,耳根微红:“不过寻常方子,爷别总提。”
胤禛笑笑,没再说,怀里灵韵扭来扭去,他怕她摔着,索性把小姑娘搂紧了些,一低头,瞧见弘晖正眼巴巴看着自己,便把他也揽过来,弘昀虽没凑近,却悄悄往这边挪了挪,三个孩子挤在身边,暖暖和和的,胤禛心里那块空着的地方,好像就这么被填满了,又说了会儿话,孩子们该睡了,嬷嬷们进来领着他们下去洗漱,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清仪收拾着桌上的杯盏,胤禛却忽然伸手拉住她。
“嗯?”清仪回头。
“坐会儿。”胤禛拍拍身边的位置。
清仪放下东西,在他旁边坐下,两人挨得不远不近,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外头风起了,吹得窗纸簌簌作响,屋里炭盆烧得旺,偶尔爆出噼啪的轻响。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清仪。”
“嗯?”
“你说,”胤禛侧头看她,“人要是有下辈子,会记得这辈子的事么?”清仪一怔,抬眼看他。烛光下,胤禛的脸一半明一半暗,眼神深得看不清。
“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突然想到。”胤禛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要是真有下辈子,能记得这辈子的事,是不是就能少走些弯路,少留些遗憾?”
清仪看着他,没说话。胤禛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说下去:“我有时候想,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怎么过,好像总由不得自己,该珍惜的没珍惜,该抓住的没抓住,等明白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他说得很慢,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清仪忽然想起弘晖说过的那句阿玛一个人时周围冷冷的,她当时没往心里去,可现在看着胤禛这副模样,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不是滋味。
“爷,”她顿了顿,“可是有什么心事?”
胤禛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苦笑了下:“也没什么,就是看着晖儿他们一天天长大,心里高兴,又有点怕。”
“怕什么?”
“怕时间过得太快。”胤禛声音更低了,“怕还没看够他们长大,自己就老了,没精力了,护不住他们了。”
这话说得突兀,可清仪听懂了,她沉默片刻,轻声问:“爷从前是不是有过什么遗憾?”
胤禛没立刻回答,他望着跳跃的烛火,眼神飘得有些远,前世那些事,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弘晖八岁夭折时那张苍白的小脸,剩下几个孩子病怏怏的模样,还有乌拉那拉氏走时那解脱的眼神,最后是他自己,孤零零坐在养心殿里,外头风雪交加,里头冷得彻骨,那些遗憾,何止是有,是太多了,多到夜深人静时都不敢细想。
“有。”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很多,多到有时候半夜醒来,都觉得心口发疼。”
清仪看着他,烛光在那双凤眸里投下深深的阴影,她忽然想起刚进府那阵子,胤禛看她的眼神总透着股说不出的复杂,像是愧疚,又像是庆幸,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来,怕是真有什么前因。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胤禛忽然笑了笑,转过头看她,“遇见你之后,那些遗憾好像都能补回来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