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源几步就跨到了刘澈面前,带着一股风尘和汗味。他比刘澈稍矮,但身形粗壮,豹头环眼,脸上满是急色。
“大哥!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刘源上下打量着刘澈,死死盯着他额角的布条,“军医怎么说?要不要紧?他娘的,那汴州来的鸟使者,车驾横冲直撞,迟早……”
“我没事。”刘澈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平静,指了指旁边的木凳,“坐下说。”
刘源愣了一下。堂兄今天的眼神很不对劲,那股牙兵子弟特有的骄悍气没了,变得异常深沉,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下意识地收起了咋咋呼呼的架势。
他依言坐下,目光却还黏在刘澈脸上。
刘澈没马上开口,而是走到门口,随意地往外看了看。张五已经识趣地走远,附近只有几个懒散晒太阳的兵卒,没人注意这边。他这才轻轻掩上门,屋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刘澈这么谨慎,刘源更觉得不对劲了,他压低声音问:“大哥,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找麻烦?”他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哪个不长眼的?俺去卸了他!”
牙军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明争暗斗是常事。刘源以为堂兄是受了欺负。
刘澈转过身,在刘源对面坐下,盯着他,声音又低又沉:“是死局。”
“死局?”刘源愕然,“什么死局?大哥你说明白点。”
“魏博要变天了。”刘澈缓缓说道,“罗帅……容不下我们了。”
刘源先是一怔,随即嗤笑一声:“大哥,你不是把脑袋磕坏了吧?罗帅?他拿什么容不下我们?这魏博,是咱们牙军的魏博!他罗绍威要不是靠着咱们,能坐稳这节度使的位子?他敢动我们一根汗毛试试?”
这就是牙兵的通病,骄横惯了,真把节度使当成了摆设。百年的威风,早就让他们忘了该怕谁。
刘澈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不下一剂猛药,是叫不醒这个堂弟了。
“如果,他不是一个人呢?”刘澈的声音更冷了,“如果,他背后站着朱全忠呢?”
“朱全忠?”刘源眉头拧紧,“梁王……他手再长,还能伸到我们魏博来?罗帅请他帮忙打沧州,不过是借个势……”
“打沧州?”刘澈冷笑一声,“你信?朱全忠几万大军,现在就屯在深州,离咱们魏州多近?说是借道北上,你见他们动过一个兵吗?”
刘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汴州军确实在深州待了些日子,动向不明,可牙军上下压根就没人在意。
“那……那他们想干什么?”刘源的语气软了下来。
“干什么?”刘澈身体微微前倾,死死盯着刘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里应外合,把我们牙军,连根拔起,斩尽杀绝!”
“什么?!”刘源猛地站了起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不……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罗帅他敢?朱全忠他……”
“他为什么不敢?”刘澈声音冰冷,一把将他按回凳子上,“对罗绍威来说,咱们牙军就是扎在他心口的一根刺,让他睡觉都睡不安稳。对朱全忠来说,除了咱们,这魏博就是他的。这两人,早就穿一条裤子了。”
刘源大口喘着气,胸口不住起伏。他不愿意相信,可看着刘澈那无比认真、甚至带着点悲凉的眼神,反驳的话就像石头一样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哥……你……你怎么知道的?”他声音干涩地问。
刘澈指了指自己的头,半真半假地说:“这一撞,我昏过去的时候,梦见了祖宗。他们在梦里警告我,说咱们魏博牙兵这百年来太横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大祸临头,再不想办法,咱们刘家,就要被灭族了!”
“灭族……”刘源喃喃自语。牙兵和家眷都在一处,真要动手,肯定是一个都跑不了。他想到家里的老娘、弟妹,还有刚怀上孩子的媳妇,一股寒气顿时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打了个哆嗦。
“大哥……这话当真?”他再次确认,声音已经带上了颤音。
“千真万确。”刘澈语气不容置疑,“源弟,你是我亲兄弟,我才把这要命的事告诉你。信我,咱们还有条活路。不信……”他没往下说,但刘源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外面隐约传来的士兵喧闹声,现在听在刘源耳朵里,显得格外刺耳,就像是催命符一样。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猛地一抬头,眼睛里都冒出了血丝,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大哥,你说怎么办?俺听你的!”
刘源脑子或许转得不快,但他够狠,也信得过这个从小就比他有主意的堂兄。大难临头,他只能选择相信刘澈。
刘澈心中稍定,第一步,成了。
他压低声音,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这事,只有你我知道,只能让可靠的人知道!一旦漏出去,咱俩都得粉身碎骨!”
“我晓得轻重!”刘源重重点头。
“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离开魏博。”刘澈沉声说,“但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走,那跟流民有什么区别?咱们得带上人手、钱粮,还有兵器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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