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大部分区域依旧灯火通明,喧嚣不断,但在靠近马厩的一处废弃库房周围,却异乎寻常地寂静。这里远离主帐区,平日里只有鼠蚁会光顾,此刻,却成了刘澈及其核心成员首次聚首的密会之地。
库房内,蛛网遍布,杂物堆积,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草料和灰尘气味。仅有的一盏气死风灯被挂在中央的梁柱上,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围拢在一起的七八张面孔。光线在众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使得每一道伤疤、每一个凝重的眼神都显得格外深刻。
刘澈站在灯下,俊美的面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棱角分明,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水的眸子,此刻跳动着灯焰般的光芒。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左手边是刘源,他的堂弟,眼神激动,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血和对兄长的无条件信任,手一直按在刀柄上,仿佛随时准备暴起厮杀。
紧挨着刘源的是刘金,这位悍卒首领收敛了平日的嚣张,虬髯下的脸庞绷得紧紧的,眼神凶狠中透着一丝对未来的不安和赌徒般的决绝。他身后站着两名他最信任的部下,都是满脸横肉、目光锐利之辈,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
右手边则是新加入的张虔裕。他站得笔直,旧战袍浆洗得发白,面容沉毅,眼神清澈而坚定。他没有看别人,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刘澈,仿佛在确认自己做出的选择。
角落里,是掌管部分粮械的队正李嵩。他年纪稍长,面容精干,眼神中带着商贾般的精明和文吏特有的谨慎。他微微缩着身子,似乎想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但不断闪烁的目光显示他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权衡。
这就是刘澈目前能凝聚的全部核心力量。以血缘、同乡、利益为纽带,掌控着大约两百名愿意跟随、或能被裹挟的士卒。在数万魏博牙兵中,这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浪花,但刘澈知道,这将是他在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木板。
“人都到齐了。”刘澈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打破了库房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今夜请诸位兄弟来此,所为何事,想必心中已有猜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将每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魏博,已是死地!”他语气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心脏,“罗绍威与朱温勾结,清洗牙兵,就在眼前!这不是猜测,是即将发生的事实!留在营中,我等便是待宰的羔羊,昔日积累的财货、身上的铠甲,乃至项上人头,都将成为他人晋升的阶梯!”
刘金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哝,仿佛被说中了最恐惧的心事。李嵩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刘源和张虔裕则目光更厉,握紧了拳头。
“有人或许想,我们人微言轻,或可侥幸?”刘澈冷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罗绍威要的是彻底根除牙兵之患,朱温要的是吞并魏博六州,绝不会留下任何隐患!届时,无论你是否参与过废立,无论你是否贪墨过军饷,只要顶着‘牙兵’二字,便是取死之道!”
这话彻底断绝了一些人心中残存的侥幸。库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么……大哥,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等死吗?”刘源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急切。
“等死?”刘澈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当然不!天无绝人之路!既然北方已无我等立足之地,那我们就向南走!”
“向南?”李嵩下意识地重复,眉头紧锁,“去何处?南方诸镇,会接纳我们这些……魏博兵吗?”他话语中带着深深的忧虑。溃兵,在任何地方都是不受欢迎的,甚至可能被当作匪类剿杀。
“去江西!”刘澈语气斩钉截铁,“洪州钟传,年老守成,其地南接岭南,西邻荆楚,内有山越之患,外有淮南之忧,正需骁勇之士为其御守边陲!我等前去投效,献上淮南游骑首级为进身之阶,必能获得一块安身立命之地!”
他看向张虔裕:“虔裕熟知兵法,可练兵御敌。”看向刘金:“金哥悍勇,可冲锋陷阵。”看向李嵩:“李兄掌过粮械,可打理后勤。而我等麾下儿郎,皆是百战精锐,稍加整顿,便是一支强军!到了江西,何愁没有用武之地?何愁不能搏个封妻荫子,重现尔等祖上荣光?!”
这番话,不仅指出了生路,更描绘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极大地振奋了在场众人的心。尤其是“重现祖上荣光”一句,更是戳中了许多因乱世而家道中落的武人心中的痛处与渴望。
刘金眼中凶光再现,这次却带着对未来的贪婪:“大哥说得对!与其留在这里等死,不如去南方打下一片天地!老子受够了这提心吊胆的日子!”
张虔裕重重抱拳:“愿随大哥,南下开辟基业!”
李嵩犹豫再三,看着众人决绝的眼神,又想到留下必死的结局,最终一咬牙:“罢了!李某……也愿附骥尾,同奔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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