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江州节堂之内已是将星云集。得到密令赶来的,除了江州本城的各级将校外,还有临近的江州属县,如浔阳、彭泽、都昌等地的镇遏使、团练使。众人脸上大多带着疑惑与不安,不知这位向来阴郁的留后如此紧急召集所为何事。
钟延规一身戎装,高坐于帅位之上,目光冷峻地扫过堂下众人。他没有丝毫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养父新丧,洪州钟匡时,庸弱无能,不能守业,更兼信用奸佞,排挤我等江西旧人,长此以往,江西基业必毁于其手!今朱温篡逆,天下鼎沸,正是我等拨乱反正、重振江西之时!”
他顿了顿,观察着众人的反应,见有人震惊,有人犹疑,也有人面露兴奋,继续厉声道:“本帅决意,起兵清君侧,匡扶钟氏基业!此乃大义所在,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他没有给众人太多思考的时间,立刻开始下达一连串命令:“韩明!”
“末将在!”韩明出列。
“命你总揽后勤粮秣,统筹所有民夫征调、粮草转运、军械分配事宜,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得令!”
“张雄!”
一名满脸虬髯的悍将踏步而出:“末将在!”
“命你为前军指挥使,即刻整顿江州水师主力,检修战船,配齐弓弩箭矢,五日内,必须完成出战准备!”
“得令!”
“李贵!”
“末将在!”另一员将领应声。
“命你为步军都指挥使,负责征调江州及各属县所有团结兵、乡兵,登记造册,配发兵器,进行紧急操练!十日之内,我要看到一支可战之军!”
“末将遵命!”
“王琛!”
“末将在!”
“命你为后军兼粮道护卫使,负责组建护卫兵力,确保鄱阳湖及陆路粮道畅通,同时征发所有可用船只、车马,交付韩司马调配!”
“得令!”
一道道军令如同冰雹般砸下,节堂内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没有人敢提出异议,钟延规平日里积累的威压,以及此刻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让所有将领都明白,这不是商议,而是命令。一场波及整个江州及其属县的军事总动员,就此拉开序幕。
江州的官仓被迅速打开,粮官在兵士的监督下,开始日夜不停地清点、搬运库存的粮食。然而,仓禀虽有一定积蓄,但要支撑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事,显然捉襟见肘。韩明立刻行文各属县,命令地方官按照户口册,紧急征调“军粮”,这实际上是一种加征,要求各地在限期内将指定数量的粮食运抵江州指定的仓库。衙役、兵丁纷纷下乡,挨家挨户催逼,一时间,江州境内鸡飞狗跳,怨声载道。富户尚可应对,贫苦农户则往往被搜刮走最后一点口粮,哭声四起。
与此同时,规模更大的民夫征发开始了。按照“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原则(实际执行中往往更为严苛),大量的青壮年被官府强行征调。他们被编成队伍,在皮鞭和呵斥声中,开始承担繁重的劳役:将仓库里的粮食打包、装车、装船;从武库中搬运沉重的兵甲、箭矢到码头和军营;加固城防,修建营寨;最重要的是,他们将成为随军民夫,负责在战时运输粮草、辎重,甚至协助修筑工事。
江州码头,往日商船云集的景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忙乱的战时景象。大小船只被官府强制征用,民夫们喊着号子,将一袋袋粮食、一捆捆箭矢、一架架营帐物资扛上漕船和战船。监工的军官手持皮鞭,来回巡视,稍有懈怠便是鞭打呵斥。哭喊声、号子声、呵骂声、船只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恐慌与压抑的气息。许多民夫面黄肌瘦,眼神麻木,他们不知道要被征发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回来,战争的阴影首先笼罩在了这些最底层的百姓头上。
张雄负责的水师是此次出征的主力。江州水寨内,所有战船,从高大的楼船到敏捷的走舸,都被拖出检修。工匠们日夜不停地修补船板,更换绳索,加固撞角。水兵们则忙着擦拭保养弓弩,清点箭矢数量,操练水上战阵。空气中弥漫着桐油和铁锈的味道。
李贵负责的步军整合则更为混乱。从各州县赶来的团结兵、乡兵装备五花八门,纪律涣散。他们在江州城外的临时营地集结,领取着从武库中搬出的,质量参差不齐的刀矛、弓矢和少数皮甲。军官们大声呵斥着,试图将这些农夫、渔夫、小手工业者在短时间内训练成听得懂号令、列得成阵型的士兵。操练场上尘土飞扬,口令声、斥骂声不绝于耳。逃兵开始出现,随之而来的是严厉的惩处,营门口很快挂上了几颗血淋淋的人头,以儆效尤。
钟延规亲自巡视各营,他的出现让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凝重。他仔细检查粮草储备,查看军械质量,观看士兵操练,对任何他认为懈怠或不足的地方,都会立刻招来主管将领的严厉斥责。他深知自己底子薄,经不起任何闪失,只能用这种高压手段,驱策着整个江州在最短的时间内,爆发出最大的战争潜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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