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后,洪州城南一片死寂。与西面石阳戍方向隐约传来的喊杀声不同,这里只有秋虫的鸣叫和巡夜士卒单调的脚步声。连续数日的紧张,加上西线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让南门的守军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懈怠。城墙上的火炬在夜风中摇曳,映照出守卒们疲惫而麻木的脸庞。带队巡城的校尉打了个哈欠,扶着女墙,望了一眼城外漆黑的荒野,嘟囔道:“豫章崽子都在西边啃石头呢,这南门鬼影子都没一个……”
他并不知道,就在这片他视为安全的黑暗中,无数双锐利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城头火光照亮的范围。刘金率领的一千五百豫章精锐,如同贴地游走的毒蛇,已经悄无声息地运动到了离护城河仅百步之遥的进攻发起位置。他们伏在草丛中、土坎后,呼吸放到最轻,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金属的冰冷。
刘金趴在一个浅坑里,眯着眼,借着城头火把的光亮,仔细观察着南门的布防。城门楼上有哨兵,城墙上有固定的岗哨和两队交叉巡逻的士兵,人数不算多,警惕性也一般。护城河不算太宽,但水流似乎不浅。他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等待着约定的丑时正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色愈发深沉。当城中隐约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时(约丑时),刘金眼中精光一闪,低喝道:“动手!”
命令被无声地传递下去。数十名身上涂抹泥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斥候和敏捷的工兵,如同狸猫般匍匐前进,利用钩索和特制的小型浮桥,迅速而安静地渡过了护城河,贴近了城墙根。他们的任务是清除墙根可能存在的暗哨、铁藜蒺,并为后续部队架设更大型的壕桥和云梯扫清障碍。
城头上的守军对此一无所知。直到——
“敌袭!南门敌袭!” 一声凄厉的、短暂得如同被掐断脖子般的惊呼从城墙某处响起,随即被淹没在骤然爆发的喊杀声中!
“放箭!” 刘金猛地站起,手中长刀向前一挥!早已准备就绪的豫章弓弩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向前急进数步,对准城头倾泻出密集的箭雨!许多还在懵懂状态的洪州守军,还没搞清楚敌人在哪里,便被射成了刺猬。
“架云梯!突击队,上!” 刘金的吼声压过了喧嚣。数十架沉重的云梯被健卒们扛着,冒着零星落下的箭矢和石块,狠狠地架上了城墙!与此同时,工兵们也利用飞爪和绳索,开始攀爬城墙。
“顶住!快顶住!扔滚木!倒金汁!” 南门守将终于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仓促应战的守军慌忙将准备好的守城器械往下砸。滚木礌石带着呼啸声落下,将几名正在攀爬的豫章士兵砸落云梯,惨叫着跌入护城河。炽热恶臭的金汁泼下,更是带来一片凄厉的哀嚎。
攻城战瞬间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豫章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南门这段看似单薄的防线。刘金亲自督战,命令弓弩手不计代价地压制城头,为登城部队创造机会。
“将军!左侧第三架云梯,有弟兄上去了!” 一名亲兵兴奋地喊道。
刘金望去,果然看见几名矫健的豫章锐卒,冒着如雨的矢石,悍勇地翻上了垛口,与守军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这是一个突破口!
“集中弓弩,掩护那个缺口!后续队伍,跟上!” 刘金毫不犹豫地将预备队投入了这个方向。
城头上的洪州守军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毕竟也是经制之师,在最初的混乱后,开始在一些基层军官的组织下进行反击。双方在城头狭窄的空间里舍生忘死地搏杀,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濒死惨叫声响成一片,鲜血很快染红了城墙垛口。
南门骤然爆发的震天喊杀声和隐约可见的火光,如同惊雷般炸响了整个洪州城!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声音?!” 节帅府内,刚刚和衣躺下的钟匡时惊得从榻上滚落,衣衫不整地冲出来,抓住一个慌乱跑过的侍卫喝问。
“是……是南门!南门遇袭!杀声震天!” 侍卫面无人色地答道。
“南门?!怎么可能!豫章军主力不是在西门吗?!” 钟匡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瘫软在地。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几乎同时,彭彦章也提着剑冲了出来,他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暴怒:“刘澈奸贼!竟真敢偷袭南门!快!快调兵支援南门!”
然而,调兵岂是那么容易?仓促之间,调动哪支部队?由谁统领?命令如何传递?洪州指挥体系的混乱和内耗,在此刻暴露无遗。
而此刻,负责城西及城内巡防的马骞,自然也听到了南门的动静。他站在自己的指挥所门口,望着南面天空那被火光照亮的区域,手紧紧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麾下的几名心腹部将都聚集过来,目光齐刷刷地看着他。
“都指挥使!南门打起来了!我们……” 一名部将急切地问道。
马骞深吸一口气,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彭彦章的猜忌与逼迫、钟匡时的无能、彭沅密信中的承诺、刘澈的声名、以及眼前这决定性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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