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城南,新辟的军屯田里,宋齐丘正与几名工曹官吏实地勘察水道。青衫下摆沾满泥泞,他却浑不在意,手指在图纸上比划着引水路线。
宋书记,这般大兴土木,只怕劳民伤财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临川周氏的族老周福带着几个家丁,皮笑肉不笑地站在田埂上。
宋齐丘头也不抬:周族老若觉得不妥,可去府衙呈递文书。
哼!区区寒门小子,也敢在老夫面前拿大!周福冷笑,你可知这水渠要经过我周家祖坟?惊扰先祖,该当何罪?
学生勘查过,水渠距祖坟尚有三里之遥。宋齐丘终于转身,目光平静,倒是周家在渠首私设水闸,截流灌溉私田,此事又当如何说?
周福脸色骤变,正要发作,忽见一队骑兵疾驰而来。当先一人玄甲劲装,正是刘澈。
将军!众人纷纷行礼。
刘澈扫了一眼周福,淡淡道:周族老好大威风。
只这一句,周福顿时汗出如浆。他这才发现,刘澈身后跟着数十名精锐亲卫,个个眼神锐利如刀。
不敢,不敢......周福连连躬身。
刘澈不再理他,转向宋齐丘:进度如何?
回将军,再有三日便可通水。宋齐丘躬身答道,只是有些许阻碍......
既是阻碍,铲除便是。刘澈语气平淡,却让周福打了个寒颤,宋书记尽管放手施为,本将军为你撑腰。
说罢,他竟亲自下马,与宋齐丘一同查看水渠走向。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洪州州学明伦堂内,陈贶正在讲授《孟子》。台下坐满了学子,连廊下都挤满了旁听的士人。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陈贶声音清越,然则,何以民贵?贵在民心向背,贵在生聚教化......
忽然堂外传来一阵喧哗。几个豪族子弟簇拥着一位老者闯了进来。
陈祭酒!那老者倨傲拱手,老夫赵公望,忝为洪州士林耆老。敢问祭酒,这民贵君轻之说,可是在教唆学子不忠不义?
堂内顿时哗然。这赵公望是洪州大族赵氏的族长,向来以维护自居。
陈贶不慌不忙,示意学子们安静,这才缓缓道:赵公此言差矣。民贵君轻,正是要君主体恤民情,方得长治久安。若如公所言,莫非是要君王视民如草芥?
赵公望气得胡须直抖,强词夺理!刘将军以武立身,你在此妄议君王,是何居心?
将军以武安邦,以文治国,正合圣人之道。陈贶淡然一笑,倒是赵公,既知将军以武立身,却在此扰乱学宫,又是何居心?
这话绵里藏针,赵公望一时语塞。正僵持间,门外传来通报:将军到!
刘澈大步走入,目光扫过赵公望:赵公好大兴致,也来听陈祭酒讲学?
赵公望冷汗直流,连称不敢。
刘澈却不再理他,径直走到堂前,对众学子道:陈祭酒所言,正是本将军心之所向。民为邦本,此乃至理。尔等当用心求学,将来为黎民谋福。
说罢,他竟在堂下寻了个位置坐下,认真听起讲来。这一幕,让所有学子都激动不已。
吉州节堂内,彭玕与危全讽相对而坐。两人面前摊开一幅巨大的江西舆图。
彭兄还在犹豫什么?危全讽拍案道,刘澈如今重用寒门,打压士族,正是我等起事良机!
彭玕捻须不语,目光在地图上逡巡。
某已联络荆南高氏,得其允诺,若我等起兵,必出兵相助。危全讽继续道,如今只差彭兄一声令下。
高季兴?彭玕终于开口,此人反复无常,岂可轻信?
那又如何?危全讽不以为然,只要他能牵制刘澈部分兵力,足矣!某愿亲率精兵两万,直取洪州!
彭玕沉吟良久,忽然道:若要某出兵,须依某一事。
彭兄请讲。
某要亲自指挥此战。彭玕目光锐利,危兄勇武,可为先锋,但大军调度,须由某全权掌管。
危全讽脸色微变,但想到若能攻下洪州,这点代价也算不得什么,当即拍板:就依彭兄!
两人击掌为誓,当即调兵遣将。吉州水军前出峡江,抚州步卒整装待发,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将军府内,刘澈与众人围坐在沙盘前。
吉抚联军已动。谢允羽扇轻摇,彭玕老谋深算,必不会贸然进攻。某料其会先取新淦,断我外援。
新淦守军不足三千,恐难久守。张虔裕皱眉道。
不必守。谢允微微一笑,让给他们。
众将皆惊,唯有刘澈神色不变:先生请细说。
新淦城小粮少,得之无益,反成累赘。谢允手指沙盘,让出新淦,诱敌深入。待其粮道延长,再命水军断其归路......
他详细解说方略,众将听得连连点头。
然则,城内豪族恐会生变。李嵩忧心道。
正要他们动。刘澈忽然开口,传令彭沅,严密监视周、赵等家。若有异动,立即收网。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这一战,不仅要破敌,更要肃清内患。诸君各司其职,务必万全。
是夜,周府密室烛火通明。周福、赵公望等十余家豪族首领齐聚于此。
刘澈倒行逆施,重用寒门,打压士族,此乃自取灭亡!周福咬牙切齿,吉抚大军不日即到,正是我等翻身良机!
周兄有何妙计?有人问道。
某已与吉州彭刺史联络妥当。周福压低声音,待城外战起,我等在城内放火为号,打开城门......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振奋,也有人犹豫。
就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诸位好算计。
密室门被猛地推开,彭沅带着一队精锐甲士鱼贯而入。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正是周福与吉州联络的信物。
周族老,这玉佩可是你的?彭沅微微一笑,将军有请。
周福面如死灰,瘫坐在地。其他豪族首领也都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与此同时,洪州城头,刘澈与谢允并肩而立,遥望南方。
山雨欲来啊。谢允轻叹。
刘澈按剑而立,目光坚定: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正好,借此东风,涤荡乾坤。
城外,隐约可见吉州水军的桅灯在江面上闪烁,如同点点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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