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已过,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降临。赣水两岸的田野里,早稻已经抽穗,沉甸甸地弯下了腰,一片连绵起伏的金色波浪,预示着一个毋庸置疑的丰年。新政的推行,在经历了袁州的血腥震慑与王妃的怀柔安抚之后,已在江西全境步入正轨。
而对于刘澈而言,武力征服与土地改革的“奠基”之后,另一项更为深远、也更为根本的工程,已然拉开序幕。
洪州城南,一片原属于钟氏宗族的广阔园林,如今已被夷为平地,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工地。数千名工匠与被罚为苦役的囚徒在此处日夜劳作,一座规模宏大、格局方正的建筑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这里,便是未来整个江西的人才摇篮——豫章书院。
刘澈一身便服,在谢允与几名营造官的陪同下,亲自巡视着工地。他没有骑马,而是步行,不时停下,与满身汗水泥污的工匠交谈,询问营造的细节。他甚至能叫出几个负责关键工序的老匠人的名字,这让随行的官吏们暗暗心惊。
“主公,”谢允指着远处正在铺设地基的一片区域,轻声道,“按照王妃的图纸,那里将是书院的‘格物院’,专授算学、水利、营造、农桑等实学。而东侧,则是‘明法堂’,主讲《唐律疏议》,为我江西培养断狱之吏。我等此举,虽不合先儒规制,然于乱世之中,求才务实,或为正道。”
“经义,可修身养性,却不能填饱肚子,更不能铸造坚船。”刘澈的目光扫过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声音沉稳,“我江西要的,不是一群只会引经据典、空谈误国的腐儒,而是能丈量田亩、核算钱粮、修筑堤坝、治理地方的实干之才。文弼,此事你与王妃务必抓紧。秋收之后,我便要看到豫章书院,开门招生!”
“遵命。”谢允躬身应道。他看着主公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愈发坚毅的年轻脸庞,心中感慨万千。这位主公的眼光,早已超越了寻常的争霸征伐,而是在为这个新兴的政权,铸造一副全新的、只属于他自己的骨架与灵魂。
然而,就在这片充满希望与建设热情的土地之上,一股阴冷而致命的暗流,已经悄然潜入。
洪州城内,一家新开的“淮南商号”的后院。
校尉魏延,正对着一盆清水,仔细地刮去脸上的胡须。他原本是钟传麾下的一名悍将,兵败后辗转投奔淮南,因作战勇猛,被徐温看中,编入了亲军“静难军”。他脱下那身商人的绸衫,露出的,是布满伤疤、如铁块般坚实的肌肉。
“头儿,都打探清楚了。”一名同样精悍的汉子,从门外闪身进来,声音压得极低,“那刘澈防卫极严,日常出入节度使府,皆有数百玄甲牙兵护卫,皆是百战余生的魏博老卒,寻常人等,莫说近身,便是靠近十丈之内,都会被其凌厉的目光所慑。府内更是如同铁桶,针插不进。”
魏延擦干脸上的水珠,眼神冰冷如铁:“意料之中。似他这等枭雄,岂会不惜命?”
“不过,”那汉子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我等买通了节度使府一名采买的小吏。得知三日之后,刘澈将亲往城西大营,检阅新编的‘江西军’。届时,他将按惯例,亲自下场,与士卒一同演练阵法,以示亲近。那将是……他离护卫最远,也最无防备的时刻!”
魏延走到墙边,揭开一块伪装的墙布,里面赫然是一个暗格,暗格内,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具被拆解的、闪着幽光的军用强弩,以及一筒筒淬了剧毒的弩箭。这些,都是他们伪装成货物,历经艰险,从淮南一路带来的杀器。
“弟兄们都安排好了吗?”魏延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都安排好了。有扮作民夫混入营中修筑箭靶的,有扮作伙夫在伙房帮厨的,还有几个,更是以新兵的身份,直接混进了受阅的队列之中。”
“好。”魏延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看着那些淬了毒的弩箭,仿佛已经看到了三日后,刘澈那张年轻的脸,在惊愕与痛苦中扭曲、变黑的模样。
“钟帅、危帅,你们的在天之灵,看好了。我魏延,今日便要用这刘澈小儿的血,来祭奠你们!”
三日后,洪州城西,新军大营。
数万新招募的江西军士卒,列成一个个巨大的方阵,肃立在广阔的演武场上。他们手中的兵器或许还不够精良,身上的甲胄也多是修补的旧货,但他们的眼神,却异常明亮。那是一种刚刚分到田地,对未来充满希望,对赐予他们这一切的主公,充满感激与敬畏的眼神。
“主公威武!江西万胜!”
刘澈勒马于将台之上,身后是张虔裕、刘金等一众高级将领。他目光扫过下方那一张张年轻而质朴的脸庞,心中亦是豪情万丈。这,便是他的兵!是他用土地和希望,浇灌出的、只忠于他一人的军队!
按照惯例,检阅之后,是主帅下场与士卒一同演练的环节。这是他从魏博军中学来的、收拢人心的不二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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